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通向遺址的叢林中也沒有路,但一些被斬斷的荊棘、樹枝,隱隱地形成了一條路。即使有這麼些明顯的標記,沒有朗戈伊的指引,他們也不免要走彎路。叢林生活的人,對在叢林中認路養成了直覺,而直覺又是最無法言傳的。
自從“神聖後裔”黨成立後,不知有多少青年黨員受到蠱惑,想要到霍瓦特去朝拜。出於某種目的或者計劃,博伊阿不支持這些想法。他下了一道禁令,除非他本人批準,任何黨員不得接近聖地,理由是怕聖地被現代文明的氣氛所沾染。曾經有幾個十八九歲的狂熱信徒,或結伴或隻身闖去,想朝拜自己的聖物,結果在林中失蹤。博阿伊怕這種事出多了,讓自己陷入信徒家長們的一堆訴訟裏,遂加倍努力地禁止黨員隻身去朝拜。誰能去誰不能去由他作主。而那個無形的許可證也便成為對“優秀黨員”的重獎。
幾天前,乍一遇到如此多的“專家學者”,廖錚毫無思想準備。和他們也沒多少時間交往。現在,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旅程艱苦,餘下的兩人反倒和廖錚親進了許多。
“廖錚女士。您不愧是探險高手。”科斯塔基諾夫來到廖錚身邊,欽佩地對她說:“以前,我對您了解很少。以後要多閱讀一下您的著作。”
“哦,謝謝。”廖錚換了一下肩。“我寫的那些隻能算是散記,學術價值不高。請問,你是研究什麼專業的呢?”
“唔——我研究古人類學、經濟地理、東西方文明交流、生物工程,還有……飛碟現象,USO問題。”
“USO?”
“是呀,深海不明物體。”
廖錚本想問他當年在大學到底讀什麼專業,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不管吹牛也好,偏執也好,畢竟他堅持走到這麼遠,已經很難得了。江湖學者們雖然喜歡著書立說,卻大多不愛腳踏實地。
這位俄羅斯老弟雖然留著大胡子,其實比自己還小兩三歲。白皙的臉上掛著幾分靦腆,顯然涉世不深。在“高手”廖錚麵前,既有點欽佩,又有點自卑。廖錚想了一下,改口問道:“那麼,你這次來,計劃研究什麼課題呢?”
“唔——我想研究姆族人的飲食習慣……”
“我們並不是要去什麼姆文明遺址!”
由於眾人體力消耗過大,此時隊伍拉得很長。兩人周圍十幾米內沒有旁人。廖錚壓低聲音,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他說:“我們要去霍瓦特遺址。一個未經科學家發掘的新石器時代人類文明遺址。”
“嗯,姆大陸……”
“我認為,你要真正想發現什麼的話,還是要去看你將要看到的東西,而不是看你形成的理論,你的想法,你的道聽途說。”
當她隻麵對著這麼一個人的時候,她有絕對的權威,可以講出自己的心裏話。科斯塔基諾夫連連點頭,不說話了。廖錚也不再多語,就讓這話在他心裏慢慢發酵吧。
這幾天都在乘船,大家都出了不少汗。但步行一會下來,汗出得比前幾天的總和還多。由於出發時已近中午,所以到了傍晚,離遺址還有一段距離。大家隻好展開塑料布,在林中休息。廖錚和平山真紀睡在一塊。平山真紀好久沒有說話了,眼神有些發呆。廖錚挨近她,忽然發覺她的身上很燙!她趕快摸摸對方的額頭,果然發起燒來。
“你……多久了?”
“今天……呼呼……下午……”平山真紀講話都有些艱難。
“不行,你不能堅持了。很有可能是瘧疾!”廖錚大聲說道。一句話毀滅了平山真紀最後的毅力。她呆呆地望著廖錚,眼神裏透出哀求的神色。十天前,她還在大阪的商業街上閑逛,這個反差太大了。
“何塞!必須送她回去。不然要有生命危險!”廖錚搶到波爾蒂略麵前。對這個要求,波爾蒂略求之不得。他左右一看,看到了科斯塔基諾夫。“那麼,就請您送她回去吧。”
“我?”科斯塔基諾夫十分不解。這不是有這麼多當地助手提供服務嗎?為什麼要我一個專家去送人呢?
波爾蒂略也是心裏一跳。天啊,差點把我的心裏話講出來。下意識裏,他希望最後這三個木偶都乖乖的離開,結果便有了這麼個口誤。波爾蒂略連忙和塞克瓦蒂商量,要他千萬派一個人送平山真紀回去。一眾信徒誰也不願意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掉頭回去。紛紛拒絕。最後,塞克瓦蒂許了一個諾言,似乎是可以在博阿伊麵前討來什麼封賞,一個信徒才不情願地攙起平山真紀,往霍瓦特村走回去。
第二天中午,大家已經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終於,滿眼中單調的綠色滲入了別的顏色,那是岩石的灰褐色。生命和死亡必須平衡。岩石是死亡的,靜止的,凝固的,是變化無限的森林活力的對立麵。當人類還處在部落時代,他們遠遠不及現代人那麼喜愛綠色。
由於視線一直被叢林遮蔽著,遺址幾乎是突然跳到他們麵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