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挨罵的對象是李莉,還是祝尚鏢自己,他其實也說不清楚。不過,他此時如果細心問到李莉所說的那位失憶病人,就是半個月前他在北京時,被丟在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急救中心的皮思平,“混蛋”一詞理所當然,就隻能是他罵給自己了。
服務生追出酒吧,要祝尚鏢付款結賬。他正煩悶填心,扔給服務生幾張碎鈔,上了剛好停在不遠的一輛的士……
李莉和皮思平,是在好幾天前從深圳來到香港。
安勝美至今還躺在武漢的一家醫院裏,她在和皮思平一起的那場車禍裏,撞斷了好幾根肋骨,手術後要留院觀察一個時期。沃特公司的日常工作,就暫時交有李莉代為主持。
不想,沃特公司控股的香港這邊《新日月》報社,發生了緊急狀況,因資金周轉不靈,總編提出辭呈,眼見就要停刊。李莉打電話征求安勝美的同意之後,立即帶著皮思平前來臨危處置。
靠著沃特集團從深圳總部周轉過來的一筆救急款項,《新日月》得以繼續照常發行。
李莉想不到皮思平雖是在車禍裏完全失去記憶,甚至記不起自己的姓名,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但他居然在來到香港兩天之後,很快就掌握了報社的業務流程,並主動擔當起總編的職責,把報社裏工作打理的井井有條。
依照安勝美的一再特別吩咐,李莉自從把皮思平從武漢接到深圳,這段時間特別謹慎,對皮思平以前與沃特公司曾有過的交往,沒敢向其隨意透漏過半句,怕是不小心之間揭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雖然李莉無法明白,安勝美要向皮思平隱瞞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但想到他們兩人一路開著輛破舊的運貨小卡車,連天黑夜從北京向深圳出發,甚至高速公路也不敢行駛,這其中一定有著特別的隱情。
今天的一早,皮思平突然頭痛、目眩得厲害,並伴發一陣陣地嘔吐。他的額頭有一塊很長的傷疤,這是車禍時留下來的印記。
李莉匆匆抵達瑪麗醫院,正好趕上與醫生預約的接診時間。
醫生很認真地聽取了皮思平斷斷續續的病況介紹,問李莉道:“你是他妻子麼?”
“不,是同事!”李莉回答。
“在病人失憶之前,你們就認識了麼?”醫生繼續問。
“不認識!”李莉毫不遲疑道。
“是在他車禍失憶之後,我們才在一起工作,有機會相互接觸。” 她在看了皮思平一眼後,又補充了這句話。
“你真得就記不起以前叫什麼名字,多大年齡,家在哪裏?”醫生回過臉來又問皮思平。
“是,一點也想不起來!”皮思平答道。
“可是病曆上的皮思平三個字,姓名是哪裏來的?”醫生有些糊塗,“是信口胡編的麼?”
“十幾年前,我們單位有一個兩個多月的實習大學生,曾經用過這個名字,公安局有檔案保存。”李莉搶先回答。
“我因為記起他們兩個的長相,有那麼一點點接近,就借用那個人原來的暫住登記,托關係為他在深圳取得了現在的常住戶口。醫生你應該知道,在深圳要是沒有身份證明,什麼事情也辦不成。”李莉又道。
的確,她為了把皮思平這些事情辦好,很是費了不少周折。
“唔,是這樣!”醫生對李莉的這一大堆解釋顯然並不上心。“你能想起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麼,受過什麼教育,從事過什麼職業,比如醫生、律師、教師等等,哪怕是非常模糊的記憶。”醫生繼續啟發式的詢問皮思平。
“我們進一步打個比方吧,”醫生指著李莉對皮思平道:“有沒有仔細觀察過這位女士,她非常漂亮迷人,對你也非常關心;現在觸景生情,再聯想你自己的妻子,回憶一下和她最後分別時,你們兩人都做過什麼。是購物,吃飯,還是在床上接吻,造愛?”
李莉滿臉緋紅。她懂得,醫生是在善意的比喻,並無惡意挑釁。
“我回憶不起來,也不能一個勁的去……去回憶。”皮思平摸了摸額頭長長的傷疤,痛苦地搖頭,“我非常想知道…..我是誰!但是,如果這方麵想得太多,就會……就會頭痛的厲害,還會嘔吐!”他連續說話太多時,就會顯出語言的遲鈍。
“那麼,你怎麼還可以進行工作呢!”醫生奇怪道,“這種情況下,你隻能靜養,好好休息。況且你那條左腿……”他在皮思平一進來時,就注意到病人的跛腳,以為是車禍中的受傷。
“工作沒有問題。”皮思平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思考、溝通;如果沒有事情做,總是去想……去想失去的記憶,反而不好,很不好!今天早上,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才會頭痛。現在好多了,真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