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傷別(3 / 3)

如今,皮思平想到自己剛從西藏回來,突然被部裏派去西華州,夜裏就得離京出發,說是一年期限,並不知道要待上幾年,如今和張凝芳再次相別,夫妻關係不知哪年才能和好如初,心裏不由得生出一陣的傷感。因為明天清晨就要乘車離開北京,皮思平打算晚飯時親自下廚,好好做幾個小菜,對妻子表示一番歉意,但是張凝芳向家裏打來電話,說晚間還有兩節輔導課,會在外麵和同事吃飯。果然,張凝芳繼續很晚才回,隻是與昨天不同,她不僅沒有喝酒,還為皮思平買回一件新的風衣外套。

皮思平決定和張凝芳好好談談,等她洗了澡換上那件鵝黃色的睡裙,就主動示好地衝了兩杯咖啡端到她的跟前。張凝芳並不領情,說晚上喝咖啡夜裏不好睡覺,皮思平沒趣,說這兩杯咖啡自己會全喝掉。張凝芳很不高興地說,倒掉一杯咖啡並不能省出很多錢來,反怪他給自己添堵。皮思平努力克製住自己,說:“凝芳,我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其實從西藏回來,我就下定決心和你好好過生活,今後不會隻想到工作,更沒有想到要再次離開你。可是我,明天早上又要出發了,向下又是你一個人過孤獨的生活,這對你實在不公平,真是覺得對不住你。”

張凝芳點上一根煙,沉靜了一會,說:“其實,你一個人在外飄泊,也很不容易。”她的這句話,讓皮思平感動得差點流出眼淚,他向前伸出雙臂擁住她的肩,說:“芳,咱們要個孩子吧!”張凝芳已經很久沒有被皮思平擁抱過,感覺似乎有些不太習慣地掙脫出身子,像是表示歉意,又像是怕皮思平誤會,說:“你知道的,從你回來那天起,我這身子就一直不方便。”她這話,好像是說身上這幾天的例假是皮思平帶給她的,並不是她每月都有。皮思平連忙解釋:“我是說以後,咱們考慮生個孩子。離春節已經沒有多久,到時我無論如何是會回到北京過年的,而且到西華州掛職也隻是一年,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皮思平沒想到,他的這幾句話一下子讓張凝芳勾憶起許多事情,她突然恨恨地看著他,語音不高,卻明顯地滿腹怨氣,說:“春節是快到了。但是皮思平,你以為我還會信你麼!當初,你去西藏,說好兩個月回一趟北京,可是二年時間裏你回來幾次?剛結婚的時候,你是經濟學院的領導,事情雖然很多,咱們還能天天見麵。等你調工作到部裏,全國各地的出差,不是去調研,就是去檢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有三百天不在北京。”皮思平無法反駁,因為張凝芳句句實話,並且越說越多,後來她免不了把父母因為“地溝油”被趕出人大、弟弟沒有能讀大學這兩件事情,再向皮思平一番問罪。這是她耿耿於懷,每次和皮思平發生不愉快時必不可少的爭鬥話題。

張凝芳繼續說:“工作你是幹的不錯,由處級到副局級,現在又到正市級。可是在北京,像你這樣級別的幹部多的是,和普通職員有什麼區別,還不照樣乘地鐵、擠公交。再說,你工資也不是很高。結婚七八年了,我們連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這次你去外地掛職,說是一年時間,天知道我們又要分手到什麼時候。”皮思平好容易插嘴,爭辯說:“部長親口向我保證的,確實掛職一年。”張凝芳把頭搖了又搖,歎了口氣,說:“皮思平,我真無法想象,你是怎樣當上領導幹部的。你好糊塗,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她站起身,似乎不願意再和皮思平交談下去,走到梳妝台前在臉上塗抹麵膜。

夫妻之間的這場臨別談話,最終以雙雙的不愉快而結束。皮思平躺在床上端詳著妻子的背影,記起套在她身上的這件鵝黃色真絲睡裙,是自己去年從拉薩到印度做訪問學者時,回國前為張凝芳帶回來的,睡裙的底邊用金線鑲有一圈玫瑰圖案。如今,隻有一年多的時間,皮思平想不到張凝芳後背變得又尖又瘦,睡裙穿在她身上如同是被棍子撐起來一般。他想,看來自己離家的日子,她的生活過的一定很不如意。張凝芳做麵膜,前後敷臉一個多小時,她以為皮思平睡了,就關上了房間的大燈。皮思平迷迷糊糊不知道張凝芳還要折騰到多久,見她一時回到臥室,一時又去了客廳,拖在地板上的睡裙,在沉寂的夜裏不時發出“啪啪”的恐怖聲響,尾隨著張凝芳的每次來回走動,仿佛是一條響尾蛇跟著她爬來爬去。皮思平被這“啪啪”的聲響,聽的心驚肉跳。後來,張凝芳終於上床,忽然好意地提醒了一句:“皮思平,你可不要睡的太死,別誤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