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葉茹則不然,她很體恤母親的苦衷,總是一副順從的樣子,默默坐在一旁聽母親和我們說她的難處:“這個家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我一個人操心,你哥哥特別是你們姐妹兩從小到上學,吃飯穿衣就連在學校裏受了委屈,都得我去找老師。”母親說這話的時候麵孔一直緊繃著,我不耐煩地將目光移至窗外有些生機的樹梢,指望看到枝頭呈現的淡綠色,或天邊那些不變的永恒和隨時將要變化的瞬間、定格在曾經的遐想,想找回從前需在喧嘩中剔除浮世繪一樣的虛幻,盡管從前的生活充斥著實實在在的愁苦,但那裏大多是父親的影子,就像我心理需要寧靜一樣,父親總是在我心煩意亂的時候帶著溫和慈祥出現在我麵前,讓我從困苦中解脫,而即使是那樣一點間隙也會被睿智的母親介入:“你父親天生就是享福之人,油瓶子倒了他都不去扶一下……”我瞄一眼母親,見她臉上的表情越發僵硬了,她感覺我在偷瞄,目光銳利地追逐我的餘光:“你,就說你,小時候病了我費了多少心血,我哭了多少回,你住院期間,我拿著賣了母豬的錢去醫院看你,你隻顧玩好像沒事兒一樣。”這話我聽過好多次了,不就想重複:“我送下錢走的時候,你躺在床上連眼睛都沒抬一下。”我早忘記了,母親這些話倒是提醒了我,為什麼對於母親的出現我會是那樣不在意呢?真像母親認為的那樣嗎?我不在乎她的感情嗎?還是從妹妹葉茹出生時真的對母親產生了疏離,最可怕的是,母親常常在我和葉茹麵前舊事重提,她說每一句話時那個精準真是讓我有口難言、哭笑不得,特別是在我們漸漸長大以後,我感覺當一次又一次說起那個場景的時候,妹妹的表情會由不在意、自卑而過度到黯然失色,我想對妹妹說那時我隻有四歲懂個啥呀,你還真計較?然而,母親並沒有注意到妹妹那不斷變化的神情,她說起舊事喋喋不休:“葉涵從小生性孤僻,占盡風頭。在我生了葉茹時她心裏記恨小妹分享她的愛,那時候,我也說過不太想要這個小女兒不料被她她記住了,生的時候早早就拿來個籮筐等在旁邊,孩子落了地就急著嚷嚷說:“快把她扔了。”說到這裏,我想笑,但看到妹妹將頭扭向一邊,又沒敢笑出來,心想媽別再說了,這都是小時候的事情,總提沒意思,可母親還在說:“生下來一看是一個大胖丫頭,心裏真不舍得了。”葉茹開始有些釋懷了,臉上的不悅被一絲欣慰取代,“還得感謝接生大夫王秀秀,她說‘這閨女是你的福氣,你們老了還得指她呢。’”,母親似在說這些事,但實際上是有雙重含義的,她繼續說:“幸虧有王大夫,她救了茹茹,也讓我留下這個閨女。”聽罷,葉茹激動了,她表示要去尋找王阿姨,要當麵感謝她的救命之恩,母親說王阿姨在葉茹十多歲的時候就跟著丈夫出國了。以後多方打聽也沒有她的消息。
葉茹對於感情的理解以及與林誌宇的接觸,對於那個男孩的表現和他的來來往往中潛在的某種行為意識,如:他明確的表示過什麼,在葉茹的思想中產生過什麼樣的波動、是否那情感流露影響到她的學習,這些問題也是看似平靜的父親內心所關注的。林誌宇,作為我和葉茹的發小、哥哥思源的同窗好友,在學習以及與同學的往來中,頗受葉茹的關注,當我發現妹妹有了心思在為妹妹高興的同時,征得父母和哥哥思源的認可是必要的事情。隨著林誌宇與葉茹的深入交往,父親壓在心裏的憂慮常顯現在緊蹙的眉宇間,讓他時而開心釋懷時而緊張焦慮。我早在上小學時就聽父母說過與林誌宇家有過的某種磕碰,因此,內心對於誌宇與妹妹的交往也有些顧忌,一則覺得他過於迂腐,十六七歲的男生心智成熟的讓眾人刮目相看,這一點大概是遺傳了他父親林楓的基因,且不說爸媽對於林楓當年的所作所為有所芥蒂,就林誌宇那個像複製品一樣的外貌也足以父母觸景生情,我從母親的眼睛裏意識到了一種情感糾結和複雜矛盾,麵對葉茹那懵懂的意識,想給妹妹一些建議,但卻與妹妹一樣拿捏不定,從小跟隨在我和葉茹身後不言不語的那個大男孩,究竟是不是真心喜歡妹妹,而在葉茹眼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是麵對不拘一笑的林誌宇時,流淌在心裏的信任,自從葉茹發現有人在追求她、為她賞心悅目的容顏投放出信號時,她便悄悄地將與她一起長大的林誌宇的心讀過後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等待有一天,誌宇能夠有資格麵對她的父母、證實他的能力和真心,懂得在自己和父母之間應該保有的那種分寸——葉茹愛父母愛我們的家,也了解一些父輩過去的事情,但她沒有我對舊事的一種態度。雖然葉茹並沒有對追求著自己的誌宇表示過什麼,也不必過早地表示什麼,因為葉茹知道哥哥與誌宇的關係,哥哥還半開玩笑地說“既然看我小妹好,上完大學就該回來娶她了。”這話葉茹記得。從小到大,誌宇是她不能遠離不能割舍的親人和學習榜樣,特別是誌宇作為葉茹崇拜的偶像,他的風華月貌喜怒哀樂都在她的心裏珍藏已久,她(他)們在一起學習玩耍一起經曆大人們的事情走過了童年,因此,葉茹內心對於誌宇那份熟悉的感情,就像與生俱來的一樣,就像她對自己的哥哥和姐姐的依戀、信任一樣。在初二上半年,林誌宇像是突然在人世間蒸發了一樣,近一年的時間不僅未曾謀麵,就連家裏的人也小心翼翼地盡量避免在葉茹麵前提起這個名字,林誌宇一度沒有消息與任何人都不聯係,葉茹開始有些魂不守舍,她懷疑他的不忠、懷疑周圍的人包括家人,經常莫名其妙地和我發生爭執,就像我有意以自己的優秀來奚落她一樣,葉茹對發生在她和我身上的事百思不解。當時蘇劍也是那樣小心、幾乎是全身心地追求著葉我,我的“高傲”也有讓妹妹感覺壓抑的時候,後來蘇建上大學走了,本來對我持有偏見的葉茹,心情也跟著複雜起來,雖然在一起誰也不願說破一個謎底,但總會有那麼一些信息讓葉茹感到蘇劍的變化與姐姐不屑的態度有關,她比姐姐更聰明敏感更容易被感情左右,眼下令她不能忍受的是林誌宇那種“十足的傲氣”。這個書呆子,這麼久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縱然當初自己對他有些冷落也不至於音信全無,她越想越心慌,姐姐的“失敗”就是前車之鑒,她絕不能也不甘心就此消磨信心,然而,當她看到沉默的父親和日日操勞的母親時,便很快地從愁緒中抽身解脫出來,她要學習姐姐獨立的人格個性,還要幫助父母親做些家事,葉茹是個很識大體的孩子,她想:不能夠為了自己的情感傷了父母的心,因此,她在人前表現的總是笑嗬嗬沒有煩惱的樣子,這讓父親特別是母親感到欣慰也更憐惜妹妹。他們感動著女兒的孝心,在我即將考大學離開家之前,父親早出晚歸辛苦地勞作,他拚命地經營著家庭的祥和安寧,將從小隊裏分得的土地、五十多隻羊,兩頭乳牛一匹馬,在那個時候,羊不僅可以擠奶冬季還可以殺了賣些羊肉,那兩頭牛本來是耕地的工具但在我上學前父親準備把它賣了給女兒當學費,剩下的棗紅馬是父親最心愛的,他春天把它放在田間地頭讓它自由自在地吃著青草,夏天為它早晚衝上兩次澡仔細地刷著長長的馬鬃,棗紅馬聽話的站在院子裏,一邊咀嚼著一邊瞪著眼睛四處窺視,時而將尾巴左右晃動幾下,它已習慣了主人為它的一番愛撫,然後便跟在主任後麵大踏步地出門去;秋天它忙的常常是披星戴月陪伴著滿身倦意的主人同回家,如今,它守護這個農家院已有五個春秋了,它見證了一家人相依為命的日子也經曆了悲歡離合的過去;到了冬天,它又要繼續那悠閑的時光獨自站在馬廄裏,仰著頭看著這院裏來來往往的瑣碎風景。因為父親對棗紅馬的鍾愛葉茹常常在它身邊自由穿梭,她相信那馬兒懂得人情事理憐香惜玉,所以從來不畏懼它那高大的身軀和騰步如飛的四蹄;承載著一家人的希望的馬背上,有我們少年美麗的童話。有年輕的父親和莫日根伯伯陽光的笑容,也許,在它還不知道前麵的路上,它要與父親一起經營、載渡一個並不富裕卻充滿著溫情的家的春夏秋冬,無論在水草肥美的季節還是狂風呼嘯白雪皚皚的世界,棗紅馬都作為平安祥和的象征、勇敢和力量的感召,為農家小院增添了一道風景,也為這裏的主人添加了對農耕生活的興趣、堅守一份自甘寂寞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