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後。
天界此刻正是晴好春日,饒雪殿後方的寢殿大門卻被殿內呼嘯而出的寒風雪片拉扯的不斷開合。
僅須臾,殿門在風中凝霜凍結,一個飛物急匆匆地從前殿飛來,順著半開的殿門飛入殿內。
裏麵狀況更慘,鋪地的紅線毯被厚厚的冰層裹覆,呈現出由淺到深的藍。殿內簾幔維持著漂浮半空被突然凍住的狀態,桌椅櫥櫃上全是厚厚的落雪。
飛物繞過冰柱飛到榻前,見那人正坐在榻上瞅著自己的手發愣,隨即舒了一口氣,“上神。”
那人回神,“什麼時辰了?”
他問這話一般是想知道距離人間冬日還有多久,飛物忽扇著翅膀,“還有半個時辰。”
他起身下榻,赤裸的雙腳踩在嶙峋起伏的冰層上,銀白袍袖隨著走路的動作飄動,殿內冰雪隨之化為煙霧,白氣嫋嫋。殿外一陣春風拂入,瞬間消散無蹤。簾幔翩飛,時而靜止,輝煌的殿堂再不見方才猙獰寒冬的模樣。
“上神已經控製的很好,不要苛責自己。”
“你為什麼叫‘聽’?”他避而問道。
飛物翅膀有瞬間靜止,隨後恢複扇動,“因我最初派給她時,是負責給她打探消息的。一樣的道理,‘飛’是用來傳信的。”
“像她的風格。”
“聽”在空中盤旋一圈落到一旁的燈柱上,“她一向心思單純,想當然地以為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看到的那般表裏如一,我善聽她便叫我聽。”
他有兩百年沒提過她了,“聽”總以為他已經釋懷。可剛才那一幕出現,它才恍然,或許兩百年每一次人間冬日,下界對於他還說,不僅是他口中的職責所在,更是一種解脫。一個終於不用忍耐,放肆情緒發泄的出口。
兩百年前。
齊淵醒來時,帳內空無一人。
他起身下榻,未走出幾步,便被一陣強大的推力震回。他不敢相信,又一次試探,依舊被彈回。
“怎麼……怎麼回事?”齊淵伸手感受到空氣中無形的屏障攔在他和帳門之間。
帳外遙遠的撤退號角聲傳到帳內,聲音已經變得很小,他覺得情況不對。遂續了力再一次衝向門口,他被光障再一次無情彈回,背脊撞到另一側帳牆的光障,緩衝了可能到來的劇痛。
“是誰!放我出去!”齊淵雖不明狀況,但隱約覺得困住他的人並非是想害他。
無人應答。
之後他繼續用別的方法試著闖出,依舊沒有任何效果。不知過了多久,扣住營帳的光障開始緩緩瓦解,細碎的光沫如同細沙一般下落,他伸手接住,光沫落入手中轉瞬消失,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齊淵再次走向帳門處,這一次,沒有任何阻攔,他順利走了出去。臨近晌午,陰雲大漠,滿目暗沉黃沙,時而有風吹來,塵土中浸滿濃重的血腥氣。
他沒有目標,隻是憑著意識向外走,不多時,腳下已經開始出現戰馬和士兵的屍體。齊淵的腦海不受控製地開始湧入一些事物,一些人,一些記憶,隻是碎片,拚湊不全。
他繼續往前走,腦海中新闖入的那些東西越來越多,多到膨脹,剛才混亂的思緒隨著意識的充盈逐漸明晰。他還沒來得及思考自己在此處做什麼,心中牽絆的另一個問題迅速在腦海中形成答案,一個熟悉的身影臥在雪地血泊中的畫麵在眼前猛地掠過,他呼吸驟然停滯。再眨眼,眼前仍是黃沙屍體。
可這並不能給他任何安慰,他的恐懼與急切從心底生發,表現成越發紊亂的呼吸和跌撞的腳步,齊淵絲毫沒意識到,周遭環境正在隨著他的情緒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