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下午,軍校裏除了值班站崗人員,校院裏已空蕩蕩地沒有多少人了,隻有那些離家遠的外地的學生們留在軍校裏集體過節,往日嘈雜喧鬧的軍校大院,今天卻十分寧靜。
十四早上,王清起來,洗漱完畢,飯也沒吃,就進了城,在城裏,王清買了些水果,月餅吃食,雇了一輛洋車去表姐家,洋車出城後,向東南行了三裏路來到了雙塔寺街。王清下車付了車錢。問滿頭大汗的車夫道:“永倉巷怎麼走啊?”車夫一邊擦汗,一邊指著前方說:“你從這條小街過去,第三條巷子就是。”王清謝過車夫,順著小街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果見一條小巷口上標著“永倉街”。筆直的胡同很深,巷子盡頭能看見高高的雙塔。進入巷內走了一陣,終於在一座高大磚門樓前找到了六十八號院。王清上前扣門,一會兒,隻聽院內傳出一聲沉悶的說話聲:“是誰在敲門?”王清忙回答道:“喂,我是來找人的,請開開門啊!”門開了,一位七十多歲體瘦如柴的老人問:“你找誰呀?”“請問大爺,有一位文若山文先生在這兒住嗎?”老人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打量了一陣王清後,用手指著院裏東廂房說:“就住在那間房裏。”二人正說話間,隻見東廂房門一開,出來一位年輕女子,一見王清便滿麵春風地跑過來說:“表弟,你到底來了,讓人好盼你呀。”梁玉葉邊說邊拉著王清的手說:“快,快進屋裏說話,一路累壞了,看你滿臉是汗。”說完邊接王清手裏的東西,邊回頭和那位老人大聲說:“這是我的表弟,他在北方軍校上學,是來我家過十五的。”
老人望了一眼身穿軍服的王清“哦”了一聲,就關了門。王清環視了一眼寬敞的院子,隻見正房是一連五間大瓦房,東西各三間廂房。青石沿台,方磚鋪地。大門前是一座古老的青磚仿木雕砌的照壁,中間有鬥大一個福字。因年久,部分筆劃剝落,這座古樸北方風格的四合院,雖具體說不上有多少年代,但從它寒來暑往,風雨侵蝕蒼老的麵貌上看,至少有上百年的資曆了。
梁玉葉把表弟讓進屋裏,忙給他沏好茶水笑著說:“兄弟,看你滿臉的汗水,你稍等一會兒,我給你端盆熱水,洗洗就涼快了。”
王清問:“那個老人是你的公爹?”
玉葉撲哧一笑說:“我哪裏來的公爹?我公爹是河北省的,他早死了。這老漢是我的房東,我租他的房子住。”說著轉身出去了。表姐走後,王清邊喝茶水,邊打量表姐住的這間房屋,這是一明兩暗三間東房。堂屋是書房兼客廳用,窗前放著一張舊八仙桌,右邊是一個一人多高的舊式書架,裏麵不齊地排放著不少的書籍。除了部分洋裝工程技術,製圖書籍外,大部分是一些線裝本小說類圖書。左側放著一張單人大木床,床頭前有個花架,花架上擺放著一盆茂盛的天冬草,草已長得有三尺多長,深綠色的枝葉像少女的頭發落下來,使客廳增加了一種清新淡雅的氣氛。
桌上一本發了黃的線裝的書麵朝下趴著,看樣子是表姐讀後放在那裏的。王清拿起來看了看,是清人著的俠情小說《平山冷燕》,牆壁上掛著幾幅字畫,其中一幅字畫裱得較為粗糙,字跡卻圓潤流暢,端莊秀麗,王清不由地近前仔細品味,原來是宋代範仲淹一曲詞作《禦街行》,詞曰: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重地。年年今夜,月華初練,長是人千裏。
愁腸已斷於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倚,嚐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於計相回避。
下麵蓋一方印,王清細細一看,四個白文篆體字“玉葉學書”,紅印與書法相互輝映,柔美得體。啊,原來是表姐親書,想不到活潑開朗的表姐竟是一個飽學多識的才女啊。從詞意上看,一種紅顏薄命,淒涼孤獨的境遇,是主人借詞對自己命運的感情抒發……
王清正在凝思瞎想,表姐端著一盆熱水進了裏屋說:“快進來,洗洗臉。”王清挑簾進屋,一股淡淡地清香撲鼻而入,感到清心氣爽般的舒適。是脂粉的芳香,還是女人特有的氣味?他說不清。這屋是表姐的臥室,屋內陳設得簡潔秀雅:兩幅寬大的絲絨窗簾半開半掩地懸掛著,窗前牆角處一座一人高的自鳴鍾在悠閑自若地嘀嗒著。旁邊是一個白色的新式梳妝台,上麵擺放著各種化妝品,對麵的牆壁上掛著四幅湘繡“仕女圖”。屋子的後半部是一條鑲有暖閣的背炕,暖閣上懸掛著白色的蚊帳,蚊帳掛在兩個銅鉤上。幾條錦緞被褥整齊地疊放在炕角裏。
繡閣閨房的氣氛,使王清確實感到表姐不同於一般家庭世俗婦女。今日雖登門未敘,已見表姐的生活頭緒。表姐不僅有婀娜多姿的身段,雍容華貴的氣質。還有較高的文化修養,高雅脫俗的情操。她是一個懷才多情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