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賽前照例是讚助商代表人員致辭,那龐經理雖然見慣了大場麵,但今天身邊圍著這麼多高大的猛男還是有點吃不消,緊張就像是早晨起來後腦勺的翹發,怎麼壓也壓不下去,拿著稿子哆哆嗦嗦讀了半天,肖宵終於忍不住了,怒道:“媽的怎麼那麼多廢話,你******到底還開不開賽?”
龐經理大怒,自己是讚助商代表,應該受到最高規格的禮儀待遇,想不到這群學生敢頂撞自己,剛想斥責幾句,隻見肖宵順勢將手中的籃球投了出去,那籃球去勢又快又猛,像是一枚導彈,將籃筐和龐經理的怒火砸得瑟瑟發抖。
錢惟見勢頭不對,趕緊站在肖宵和龐經理中間,朗聲道:“現在我宣布,A大學文學院第七屆學生體育比賽,暨彤杏杯籃球比賽現在開始,請運動員和裁判各自回歸本方場地。”
比賽采取所有小組賽同時進行的方式進行,整個學院也就十幾個班級,一個班級一個隊伍,籃球場地足夠。比賽開始前需要大量準備工作,正式開始比賽後體育部眾人倒閑了下來。
舊時人們習慣於在秋天唱戲,以感謝龍王夏季賜予的雨水,唱戲三天閨閣裏的姑娘都結伴而出,想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心儀的小夥子。籃球比賽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些女生拎著提包,對著操場上的男生指指點點,仿佛趕早市挑菜的大媽。據說雄性動物都會利用自己身體的某一個功能來像雌性求愛,譬如公雞要打鳴,孔雀會開屏,獅子愛火拚。人類既沒有公雞的好嗓子,也沒有孔雀的漂亮尾巴,不過幸好還能學獅子打一架,於是倫理係和外文係兩位隊員不打籃球改打架。同一時刻錢惟正在向龐經理吹噓本校學生都具有高度自覺的體育精神,話音未落卻見那邊打了起來,頓時火冒三丈,叫著眾人衝上去拉開兩人,當場就取消了這兩個係的比賽資格。文明競技的牛吹不下去了,便隻好回到龐經理身邊談起關於體育部的和諧氛圍……
馬曉君一直站在錢惟和龐經理身邊,他很想插進二人的談話中,卻尷尬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法融入二人,但又不想離開,隻好怔在那裏假裝仔細聆聽另外兩人談話的樣子,隻要有人經過就發出“嗯”、“對”、“是啊”的感歎詞來偽裝自己是對話中的一份子;而另一邊,牛荊誠則忙著和場邊的女生高談闊論,不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至於部裏其餘的人,要麼溜回寢室打遊戲去了,要麼忙著在一邊偷看美女,或者女生忙著偷看男生,逸偉頓覺百無聊賴,便跑到自己班的場地上給嘉浩加油。漢語言文學係兩個班,七十個女生十七個男生,逸偉所在的二班很榮幸比隔壁多分配了一個壯丁,可除去足不出戶的胡一宇、“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蔚文以及對體育運動強烈過敏的王南,再刨掉體育部工作人員逸偉,剩餘的五個須眉都得出征。這些人除了嘉浩各個都像是厭氧的細菌,一到室外就奄奄一息,氣得他直罵剩餘四人是豬隊友。場邊的趙爽卻大喜,因為自己男友所在隊伍越弱那麼自己男友的表現就會越突出,這樣她的微博內容就能更誇張。先拍一張男友怒吼隊友的照片,配上文字:“Myloverisalion![/吻,/吻,/吻]”。然後是男友不滿判罰推搡裁判的照片,並且描述道:“Myheroisstrongandtough;henevergivesupandIwilllovehimforgood。[/吻,/吻,/吻]。”
月底流量用不光的逸偉便去翻看著趙爽的微博記錄,倒被嚇了一跳,隻見其開篇有《上邪》,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仍不敢與君絕[/吻,/吻,/吻]。”嘉浩在評論區亦回應:“愛你一萬年,不,是愛你到永遠[/吻,/吻,/吻]。”毅煒看了覺得好笑,剛想關閉頁麵,下邊評突然又多刷出了一條評論:“小婊砸拉黑我也沒用,我換個號照樣罵你,水性楊花,我去年買了個表——別忘了告訴你現任,你那些姿勢是我教你的——超耐磨的!”逸偉嚇得趕緊關掉微博,隨即又在腦海裏思考著:隻懂得交配的兩隻王八和不止懂得交配的兩個大學生,同樣活個一萬年,哪個更有價值,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沉吟間,一聲淒慘的叫聲傳來,原來是嘉浩被人撞倒在地,看他捂著腳腕的樣子頗為痛苦,逸偉吃了一驚,忙上前查看。爽同學也吃了一驚,忙舉起手機拍照片!
眾人將嘉浩扶下場地,趙爽心疼地摸著嘉浩腳踝一副泫然欲泣狀,但她不能哭,因為一哭臉上的妝就會化,那就跟雨水衝刷過的黃泥地一樣。嘉浩一下場比賽就出了問題,逸偉寢室三人不知所蹤,現場就逸偉是漢語言二班的男生,但他是組織者並不能參與比賽。那裁判是體育學院大三的周鵬學長,周學長身高超過一米九,一身肌肉如同煮熟了的餛飩要把皮都撐破。肌肉發達固然美觀,但其帶來的弊端就是容易肚子餓,一想到餛飩,一想到吃飯,便覺得肚子裏的胃酸翻騰不息。念頭興起就如猛虎下山無人能止,他俯視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逸偉,口水和口臭像是台風天的雨鋪天蓋地:“你是中文係的吧,你們場下還有替補嗎?”
逸偉差點沒被熏暈過去,可又不好意思捂住鼻子,隻好硬著頭皮迎接風雨:“除了我自己不能參賽,我寢室還有三個男生沒過來,我如果現在打電話應該……”
“沒用,沒有報名的人是不能參加比賽的,虧你還是體育部的人,連這個規則都不懂。”周學長打斷了逸偉的話,然後吹響了本場比賽結束的哨音:“漢語言文學係二班隊員人數不足,比賽到此結束,新聞係三班獲勝。”由於比賽采取淘汰晉級製並且沒有小組賽,這就意味著逸偉班級第一輪就已經被淘汰。
嘉浩大怒,崴著一隻腳站起來稱自己還能比賽。趙爽心疼不已,從後麵抱住男友一言不發。
嘉浩轉過身捧起女友的臉,聲音柔軟得能當貼身衣物:“親愛的,怎麼了?”
“我不要你去,Honey,我不想讓你去冒險。”趙爽的話語裏帶著四分哭腔一分嬌,兩分嫵媚三分騷,眾人大呼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嘉浩歎了口氣,將女友緊緊摟在懷中柔聲道:“親愛的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聽你的,不堅持了。”說完去撫摸她那燙得跟泡麵一樣的黃色卷發。
“謝謝你,darling。”
逸偉自認為大小也是個活動負責人員,索性大膽質問周鵬道:“我們班本來男生就少,隊員傷退也屬於意外事件,按規定這種情況下有理由協商暫停比賽,等過兩天再進行一場補賽。”
這個建議不提還好,一說出來就像是搔到了周鵬和對麵球員的胳肢窩一般,卻見眾人一個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逸偉不解,部裏麵一個負責記錄比分的女生跑過來輕輕拉了拉逸偉的衣角,並將一個小冊子遞給逸偉看,眼裏卻充滿了笑意。但見那本子上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個個“正”,一畫代表一分,左邊“正”的數目如同校園暴力一般數不勝數,右邊“正”的數量卻像潛心做學問的學者一般寥寥無幾。逸偉知道自己班屬於哪一邊,臉霎時比夕陽還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