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五晚上奶奶在門口等著孫子已經成為奶奶的習慣,孫子看見等在門口的奶奶也成了習慣。習慣往往給人帶來方便,但有時卻成了理所當然:於是奶奶等孫子成為理所當然,父母把血汗錢給兒子花更是理所當然,甚至逸偉往往一個月隻給父母打兩個電話,第一個電話是要錢,第二個電話是要更多錢,成功率遠高於電信詐騙從業者。這些,都成了天經地義。
回到家逸偉先去了自己奶奶那裏,老人家見孫子回來,忙起身顫巍地走上前要幫他除去身上書包,逸偉躲開了,隻一個箭步便閃過身衝進屋裏。不一會兒,他奶奶從裏屋拿出些糕點來給他吃,又詢問他許多學校裏的事,無非是老生常談的那幾句話:
“天冷了,衣裳有沒有多穿?”
“在學校裏有沒有被人欺負?”
“有沒有聽先生的話?”
都是逸偉厭倦了的話語,隻聽得他哭笑不得,想自己奶奶真是還把自己當小孩子了,可又不好忽視她,便隻戴著個耳機嗯嗯啊啊敷衍回應著,忽地噴出一大口牛奶來,驚叫道:“這玩意放多久了?”
“做啥啦?壞掉了?”
逸偉不吱聲,看了看生產日期,嚇道:“兩個禮拜前生產的鮮牛奶,你能放到今天?而且也不進冰箱。”說完把手上的連同桌上還有一盒開封的鮮牛奶統統扔垃圾桶裏。
“你堂哥給我買回來的,儂一直不回來我就一直放著,又沒人跟我說這東西要進冰箱還隻有幾天保質期。”說著他奶奶彎身要去撿垃圾桶裏的牛奶。
逸偉嚇了一跳,忙道:“你幹嘛?”
“儂不賺鈔票所以不曉得賺鈔票不容易,扔了多可惜,我拿去給貓喝。”說完,他奶奶去外麵招呼那隻虎紋貓去了,待她回過身想要再和孫子說幾句話時,孫子早已蒸發。
逸偉到家的時候母親還在做晚飯,她剛下班沒多久便“不遑起居”戴著圍兜給兒子下廚,父親還在外麵打麻將。中國人都是愛國的,而他們的愛國方式也多種多樣,要麼掀翻日本車,要麼大鬧領土爭議國的機場,或者在新聞評論區扯開膀子大罵特罵。麻將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打麻將當然也是弘揚傳統文化,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逸偉父親正在為國做貢獻。
“你那個沒用的父親又在搓麻將喝老酒,當初真是瞎了眼嫁給這種人。”
逸偉不吭聲,拎著書包就跑回了自己房間。大學不似高中,高中時以學習為名義不做家務,大學則沒有這個借口。母親見逸偉什麼也不幫著幹,不由得低罵了一句,但也沒過多追究。
晚飯時醉醺醺的父親回來了,母親罵他,父親不服回罵了一句,於是就吵了起來。逸偉知道這種吵架就跟雷陣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便也就懶得勸,果然二人吵了一會就平靜了下來,忽然父親又提起今天跟自己一塊兒喝酒的人的兒子是某名牌大學畢業的,月收入接近六位數,然後打著飽嗝眯著眼對逸偉道:“當初叫你填報醫生或者律師你死活不肯,叫你重讀也聽不進去,現在怎麼樣,在一所二流大學學到什麼沒有?”
逸偉卻不服,反駁道“年收入六位數算什麼,行行出狀元,我以後在自己領域也能達到這個高度。”
父親樂了,輕蔑一笑道:“哼,學中文的還想能有什麼大成就,難道中國就你一個人懂漢語?”
母親道:“你懂個屁,他是想成為作家,以前高中時被我們沒收他的作品,現在要在大學繼續完成。區區幾千字還狗屁不通,也敢妄稱作家,真是笑話。”說著便笑了起來。
任何一個有誌之士都把自己的理想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侮辱自己的理想就等於是侮辱自己的尊嚴。放在中世紀,騎士被侮辱的尊嚴是要和人決鬥的,對方是自己父母,決鬥可免口鬥難逃,於是就和父母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卻成了三國演義,母親罵逸偉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罵自己丈夫酗酒賭博;父親罵逸偉沒有恒心,罵自己老婆多管閑事;逸偉罵母親囉嗦,罵父親不懂裝懂。
逸偉將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不吃了。”說著便回自己房間。
“不吃就不吃,又不是高中時怕影響高考還要求你吃。”母親在身後叉腰罵道。
回到房間逸偉一個人生悶氣,委屈和不甘像可樂裏的氣泡一樣湧上來,這種時候往往是一個人動力最足的時候。逸偉拿出那些塵封了一個多月的外文經典原著閱讀起來。讀書就像吃壓縮餅幹,沒搞多少就馬上飽了。外文原著生詞很多,信息量也比較大,一本厚厚的書逸偉才看了兩頁便覺得心滿意足,便開始勞逸結合地打遊戲,結果那“逸”像是侵原的野火把漫山遍野的“勞”燒個精光,直從黃昏打到深更半夜,忽又覺得空虛起來,後悔自己浪費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遊戲上,沉默反思了半晌,終於把無心學習的原因歸結在父母身上:都怪父母敢於自己的夢想讓自己無心學習。找完借口才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