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使泰雷茲想並購也並非易事,其兩大股東分歧猶存。洛朗曾經表達對合並的積極態度,但萊維上任當天,艾德斯丁卻直接表明了拒絕態度。“我的確聽說過有這樣的(合並)聲音。但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的建議是,忘了吧。”艾德斯丁曾回擊說。
萊維不得不將眼光投向民用市場。與BAE公司不到5%的民用產業比值相比,泰雷茲的轉型優勢在於近半的收入來自民用領域。近年來,由於民用市場對運輸、公共安全、空中管製等業務的需求不斷提高,民用市場開始被視作驅動營收增長的新引擎。一個顯著的例子是,2013年,泰雷茲地麵交通部門三筆超過1億歐元的訂單全部來自新興市場的民用需求。在埃及,泰雷茲承接了長達208公裏的開羅至亞曆山德裏亞鐵路信號係統的建設;在南非,泰雷茲為一條長度超過250公裏、涵蓋46個車站的鐵路製造信號係統;而其全年最大的合同則出現在智利,泰雷茲為智利首都聖地亞哥的地鐵3號線、6號線提供CBTC信號係統,這筆訂單的額度高達4.51億美元。“到今年或明年年底,我們的民用份額也許將比軍用份額略多。”萊維向《環球企業家》預測 說。
新大陸
泰雷茲正身處轉型的臨界點,上述新興市場成為致勝的關鍵,而中國則是重中之重。萊維對中國的觀察由來已久。事實上,早在1977年,他就曾作為法國政府的工作人員在中國進行了長達三周時間的訪問。“當時的中國不但與現在的中國不同,也和我所見過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同。”萊維回憶道。當時,人口龐大的中國與世隔絕,很多地方的中國人自上世紀60年代蘇聯專家集體撤離之後,就再沒見過外國人。萊維記得第一次來到中國的特殊體驗,當時正值夏天,他與同事乘坐的巴士停靠在一個北方小城市的河邊,他們吸引了數百個身穿泳褲、渾身濕漉漉的中國人從河裏跳出來圍觀。“就好像我們是外星人。”萊維說。為了更快地擴展中國市場,他甚至專門參加了有關筷子使用的培訓課程。“不僅是用筷子,我還已經習慣邊吃飯邊說話了。”
不過,當下的中國市場對萊維而言依然十分特殊。由於歐盟對華實施武器禁運,泰雷茲在華業務幾乎被嚴格限定在航空、安防與軌道交通領域。盡管中國市場巨大,但受此拖累,泰雷茲在華員工人數僅為720人,與沙特阿拉伯的員工數量相當,甚至比韓國員工的數量還少了整整1000人。“中國就像一位少年,在少年成長的過程中,尤其需要支持。”歐技告訴《環球企業家》。
泰雷茲的在華業務主要圍繞安全和運輸展開。它敏銳地注意到作為一個新興市場,中國有大量正在進行的基礎設施建設。大批人口正從農村向城市遷移,這增加了城市對於交通與安全的需求。
2001年,泰雷茲為北京、上海、廣州提供了三大區域管製中心自動化係統,這三點所構成的三角區域已覆蓋全國近70%的航班。在航空領域,泰雷茲還贏得了沈陽和烏魯木齊管製中心備份係統的訂單,及蘭州、銀川等中型管製區的業務。除此之外,作為世界頂級的飛行模擬器供應商,它還向中國主要航空公司供應模擬器。隨著地區航空公司的迅速發展,泰雷茲在五年內向上海航空公司、深圳航空公司、四川航空公司提供了14台全飛行模擬器(FFS)。中國民航總局早在2007年就選擇泰雷茲A320 FFS作為A320飛行監查員的訓練用模擬器。
除了航空之外,泰雷茲在2002年還承擔了中國首條CBTC地鐵線路—武漢1號線的信號係統建設任務。該係統在技術上可實現自動列車防護和駕駛,無人折返,自動加速、減速、停車、開關門等一係列操作,為大運量、高密度地鐵運營提供信號控製服務,大大提升了安全性和運行效率。
截至2013年底,中國共有19個城市開通地鐵,運營裏程共計2073公裏,其中采用泰雷茲Seltrac CBTC技術的有385.5公裏,在建項目還有188公裏。“中國每年新建地鐵的裏程數比任何其他國家要高。僅今年就有30條線路,對我們來說,這意味著30個機會。”歐技告訴《環球企業家》。
為了精耕細作,近十年來,泰雷茲已在華成立了15家合資公司,通過這些中國合作夥伴,它得以獲得更好的市場渠道資源。“最重要的是與合作夥伴擁有共同的目標。”歐技說。在他看來,泰雷茲所看重的並非單個合作項目,而是長期的相互承諾。以泰雷茲與上海電氣合資成立公司——自儀泰雷茲為例,在合資之前,雙方就曾在軌道交通領域合作近12年,直到2011年,它們才以上海電氣20%、上海自儀30.1%、泰雷茲49.9%的比例成立合資公司。合資之後的自儀泰雷茲已完全本土化。除了CEO與CTO由外方擔任之外,400名員工中絕大多數都在本地招募。
作為一家專一研製城市軌道交通信號係統的公司,自儀泰雷茲獲得了泰雷茲的強力支持。2011年,泰雷茲將Seltrac通信技術100%轉讓給合資公司,從源代碼、技術文件,直至相應的技術人員培訓,泰雷茲均全部移交。簽訂移交合同之後,泰雷茲方麵即派遣專家對其進行培訓,自儀泰雷茲的工程師甚至可以到法國輪崗交流。“泰雷茲交付的不是一個黑箱,而是讓合資公司完全掌握技術。”一位自儀泰雷茲的工作人員透露,整個轉移工作曆時兩年。
完整的技術轉移使本地員工得以迅速對Seltrac通信係統進行全盤理解,這對其開拓市場大有裨益。2010年,上海地鐵10號線發生碰撞事故,為其提供信號係統的卡斯柯公司飽受質疑。其中事故原因之一就是係統保密性高、開放率低,國內的施工、運營、維護、管理等環節難以跟上,最終導致事故發生。
泰雷茲竭力避免這一切。自儀泰雷茲在國內招募的工程師被派駐到所有開通服務的8個城市,其人數也由2011年時的180人升至400人,通過實踐鍛煉,這些工程師自主建設和運維的能力得到顯著提升。2014年開通的南京機場線是泰雷茲首條完全由本土團隊建設和維護的地鐵線路。軌道交通對即時性有很高要求,完善的本土團隊能夠在幾個小時內抵達現場,隨時解決問題,這是贏得訂單的關鍵要 素。
為了更好地開拓市場,自儀泰雷茲在泰雷茲方麵的支持下,自主開發出新的信號係統。這一名為TST-CBTC的係統與泰雷茲的Seltrac係統不盡相同。它結合了十餘年來泰雷茲對本地需求的理解,並能為本土客戶開發新功能。依照約定,TST-CBTC係統的知識產權屬於合資公司。
完全轉移技術對泰雷茲而言並不意味著風險。“我們在中國的定位是長期的,要深深紮根中國土壤,就要讓合資公司有能力自己發展。”夏勁鬆說。泰雷茲在軌道交通領域的技術優勢令中國企業也有能力為新興市場建設軌道交通係統,泰雷茲亦能一同參與到“設計、采購、施工”的總承包方案中,並從中獲益。
2009年,中鐵建設集團承接了在沙特麥加建設輕軌線路的業務,泰雷茲則從中鐵建設手中獲得了這條長約20公裏線路的信號係統訂單。“雖然係統是由歐洲的泰雷茲直接交付,但泰雷茲中國區也派出支援團隊,從設計階段,就加入進去了。”夏勁鬆說。
更大尺度的突破則出自泰雷茲與中電科航空電子有限公司的合作。雙方於2013年5月成立了合資公司,為國產大飛機C919研發機上娛樂係統。與以往泰雷茲在華合資公司隻麵向國內市場不同,此次合資公司的首單生意即是為土耳其航空空客A320飛機提供娛樂係統部件。“這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夏勁鬆說。事實上,在窄體機娛樂係統部件方麵,中國的合資公司已經成為泰雷茲全球的卓越中心,未來全球窄體機娛樂係統的部件都會在中國成都生 產。
中國人的學習欲望很強,商業運行速度亦令夏勁鬆驚歎。“往往高層決定就直接執行,決策鏈很短,而外方決策鏈長。”已在中國工作四年的夏勁鬆感慨地說,“這迫使我們必須跟上合作夥伴的速度。為此,我不得不每周工作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