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鄭對這話沒興趣,仍瞅著二德:“他剛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誤會嘛……你不也舉著椅子嗎?”黃先生碰小鄭胳膊:“既然他已經道歉了,那咱還是原諒他吧,俗話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多一個仇人多一堵牆,老話總是有道理……再說了,你們馬上就要回去了,也犯不著跟他一般見識。”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不能再說什麼了,如果繼續糾纏,不講理的倒成了我們。
二德趴著裝相,鼓起的後背上有片焦黃的褶子,汗衫褲子裏麵一半褲子外麵一半,布滿麻子的肥腰在燈下亮光光的,他不時唉一聲,好像記錯了放圖地方。黃先生跟導演嘀咕,導演笑起來,黃先生又瞅二德:“我說二德啊,你也弄件像樣的衣服穿穿哪!怎麼搞的像我虐待你似的!”
二德停止忙活,趕忙站起來回話:“我這是勞動人民的本色,我就是個漁民嘛!”
“嗬……這倒是值得表揚!”導演緩和了語氣,看來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僵,但是他沒看二德,說話的時候仍衝著黃先生:“如今保持本色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我覺得這家夥沒準有出頭的一天。”
“謝謝導演誇獎!”二德立刻接過話頭:“但是我能不能出頭那要看我家黃經理的,……您知道……我是他的人了……我是一準跟著他了!”突然聽見這話我差點吐了。
“……沒人能拆散我們的!真的!”二德哽咽了一下:“所以黃先生好了我才能好,支持黃先生就是支持我自己,您已經看出來了,我二德要求不高……”他深情地拽著自己汗孜孜的襯衫:“……隻要,能跟著黃先生,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求別的!”
黃經理忍不住破顏微笑,他指點著二德跟導演說:“這家夥啊,就是張好嘴!你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那可是粗中有細!……當初我把他從漁村帶出來,就是看中他這一點,心寬量大,能屈能伸,辦事非常有耐心!……你說這樣的不用我還能用誰?”
“那您給我升官哦~”聽了這話,二德惡心地忸怩得起來。
“行啊!隻要你好好工作,時刻維護酒店利益!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謝謝黃哥~您比我親爹還親!”
黃先生和導演忍不住哈哈大笑,導演的眼淚差點出來。二德見導演笑了趕忙向前湊了湊,態度虔誠得就像拜佛,麵對這麼殷勤地笑容任何人都不會無動於衷的。……您身體好啊,您真有氣質啊,你好有風範啊,仙風道骨啊,酒仙啊,牌神啊……片刻之後,導演拍著二德的肩膀:“沒問題!沒問題!”我真不知道什麼事沒問題了,事情變化得太快,我有些昏頭了。
屋裏越說越熱鬧,不時的爆發出笑聲,保安們全都動了起來,搬椅子,倒茶,點煙,一個個如果僵屍複活一般。二德得便宜賣乖,大麻臉上一雙小眼睛閃亮得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他低頭跟導演說了些什麼,導演垂著眼皮點頭,指他肚子,又拍他肩膀,好像在安慰他。我和小鄭實在無法參與到這場談話中,隻得悄悄離開了房間。
從漆黑的走廊轉出去是漆黑的大廳。
“我怎麼有點喘不上氣啊。”小鄭走著晃著。
“你還好嗎?”我問他。
“我好像生病了……”
我把手放在他額頭上,覺得有些燙。
回到202房間,我把背包裏感冒藥拿出來給他吃。我忽然覺得,再這樣下去沒準要出事,這酒店就像個沒底的大泥潭,不是黑的,不是灰的,分辨不清,甚至不能稱為顏色,混混吞吞,似乎有種粘滯而無法掙脫的東西正漸漸縛住我們。
夜裏無事,小鄭吃了藥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