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長江邊青瓦白牆的深宅大院一片連著一片。
富陽縣城的老百姓習慣將這裏稱做“侯門堤”,雖說緊挨著縣城最熱鬧的街道,卻少有粗衫布衣的平頭百姓繞到這片風光秀麗的地界遊玩。
牆外沿著江提的馬路鋪著整齊的青石板,陽光透過江堤上成排的柳樹,在青石板上銘刻下明暗斑駁的光影。清風拂來,平靜的湖麵微波蕩漾,搖擺的柳枝就像少女揚起的裙擺,煞是撩人。
江邊上一溜地停靠著裝飾精美的遊船,隻是現在這個時辰湖船的主人沒有閑情出遊了,船老大們幹脆放了收下船工水手的假,自己個兒也鑽回了各自的府裏,敞開衣襟躺在廂房的竹板床上,嘴裏淌著哈喇子呼呼大睡。
好一幅寧靜祥和的初春午後小城美景圖。
富陽縣八品縣丞老爺的宅邸就坐落在侯門堤上。
王延年約莫四十出頭,麵白無須。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的身子有點發福,隻是因為身材高大,被一身的錦衣罩著卻也勉強配的上“挺拔魁梧”這個詞,眉宇間時不時地流露出一絲的威嚴。
王家在富陽縣裏是有數的大戶鄉紳之一,當鋪、米店、酒樓……隻要能賺錢的行當,都能找到王家的影子。
隻是王延年的命不好,頭頂上還有一個年長兩歲的兄長,作為長房長子很自然地從年事以高的王老太爺手裏接過了這門富甲一方的家業。
王老太爺主持分家的時候,留給王家老二的也就是一紙鄉下莊園的地契和百來畝每年坐等收成的田契。
大戶公子錦衣玉食的日子眼看就要到頭了,王延年卻並不甘心老老實實地搬出富陽縣城,到鄉下去過那種扣扣算算的地主老財日子。
王延年也算是個人物,就在王老太爺清算完家產,更改了契約的第二天,王延年就將分到的家產全部變賣,上到重慶府弄來了一個同舉人的出身。
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轉眼過完年就坐上了富陽第二把交椅,正兒八經的八品縣丞!
母雞飛上了枝頭,猴子套上了官衣,原本應該混吃等死的王二郎又硬生生地擠回了富陽縣城。
從那年起,富陽縣的衙門就成了流水的縣令,鐵打的縣丞。
這身官服一穿就是十幾年,迎來送往了四任父母官,王家也憑此一躍進入了縣裏頂級鄉紳之列。
春日的暖陽讓王延年有點犯困,接過清秀丫鬟遞上來的春前新茶,仰頭一口氣喝進肚裏,抹著嘴角殘留的茶葉沫兒,似乎才轉頭注意到身邊正襟危坐的老人,故意衝著門外的伺候的丫鬟斥罵道:
“沒點眼力勁!把新茶也給寶叔端一碗來,這嘉靖三年的暖日來得早了些,也不知道會不會誤了今年秋天的收成。”
“王大人心細百姓,不愧是咱們富陽人人稱道的好父母!”
王延年說得客氣話,端坐在一旁的寶叔可不敢真把自己當個人物,麵不改色地抱拳奉承著,對丫鬟送到麵前的新茶也連連推遲:
“王大人折煞老奴了!這、這可如何敢當呢。”
“寶叔端著吧,不過就是春前新茶。想當年本官年少輕狂之時,可沒少被老太爺關進柴房責罰,那個時候也是多虧了你和寶嬸偷偷給本官送些吃食呢。一碗茶湯跟你我多年的情誼相比微不足道,有何不敢當。”王
延年靠著太師椅,太陽透過窗戶的薄紗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似乎有點倦了,有氣無力地跟寶叔閑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