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滾開!死乞丐,死一邊兒去!”
鹹陽城外,一個守城士兵推倒了一對爺孫倆。那孫女看起來不過六歲,生的一副俏模樣,卻麵色蠟黃,頭發也隻是用一根木簪子定住,挽得也不甚漂亮。那老頭則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被推倒在地,怪叫一聲,竟然爬到了孫女旁邊,死死勒住孫女的腿。這倆人穿著粗糙的麻衣,麻衣上還布著滿滿的線頭兒。稍微有點銀子的農民都不會穿麻衣的,更何況這麼粗糙的麻衣,一看就是兩個銅板就能紮一捆回家的梭麻。
女孩似乎被勒得有些痛,她反手抱住老人的頭,用頭輕輕蹭著他一臉褶皺,低喃著:“八爺爺,沒事兒,八爺爺……你先鬆開我。咱們能進城的。能。”
女孩正安撫著老人,士兵嗤笑一聲,道:“別想了。打發乞丐,都不打發這麼窮的。”
女孩咬住下唇,不言,繼續安撫老人。
“唉唉唉,不過關,就別停這兒!老瘋子,老瘋子,帶走你孫女兒!”後麵一個漢子大叫了起來,四周一片哄笑。
“默兒……默兒……八公公不要……不要進去了……”老人終於鬆開了勒住女孩的胳臂,抬起蒼枯的手,輕輕摸著女孩的後腦,絲毫不理會周圍人“老瘋子”的哄笑與諷刺。
“……嗯。”女孩托起了老人,慢慢走出人群。
“砰”的一聲,一顆臭雞蛋在女孩頭上炸開。一個臉色黝黑的小孩子嬉笑著:“滾吧,老瘋子。帶好你的小乞丐!”
女孩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哈,她怕了,怕了!哈哈哈……”
女孩剛才停下,是她在輕聲低喃:“從涿陽關都走到鹹陽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
老人和女孩是涿陽關戰役中唯一留下的幸存者。
老人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瘋瘋癲癲的。他原來是涿陽關裏的一個打更更夫,後來涿陽關城主下令死守涿陽關,他就操著他沙啞的嗓子調動全城的人守城。女孩不知道他叫什麼,問他,他也不知道,直說自己是小鳥兒,女孩就摘下他腰間的道符。這個符,女孩知道,她娘就給她求過一個這樣的。女孩數了數,符上八道鬼符,她就叫老人是八爺爺。老人聽多了,也就自詡是八公公。
女孩叫仇默。從涿陽到鹹陽幾百公裏的路上,都是靠她當光了全身的首飾才撐到現在。戰爭年代,當首飾本就掉價,更何況女孩年紀小,她“爺爺”又瘋了,兩顆珍珠也才當了一兩銀子。又當光了發簪首飾,才撐住到了鹹陽。此時,女孩的荷包裏隻剩下七個銅板了。
仇默扶著八公公到郊外的一個茶肆,叫了兩碗茶。外麵的簾笙明白寫著“義茶”。大碗茶,不要錢。
仇默坐下,潤了潤幹啞的嗓子,又照顧八公公喝完茶,才開始茫然起來:原來仇默是打算帶著八公公投奔到文德郡主門下,可這鹹陽城眼看是進不去了,郡主金貴,千金之體,也不太可能出城照料。自己兜裏隻剩下七個銅板了,明天的飯吃完,也就無路可走了吧。
正當仇默低頭思量的時候,茶肆外響起了幾聲豪放的笑,一個年輕的女子走進來,一身火紅色勁裝格外耀眼,腰間別著一根鞭子,頭發簡單地豎起,用一根白玉簪定住,因著她容顏精美,發型簡約,一眼看去竟像是個俊公子。她隨手抄過一條長凳,笑道:“這茶當真不要錢啊,賣茶的,哪路人?”
茶肆裏忙活的小二把汗巾往背上一搭,回頭笑道:“姑娘,你喝的可是萬象宗的義茶!”
小二此話一出,四周的人臉色皆是略略一變。仇默敏銳地觀察到了這些人的神情變化,擱下了茶碗。
“萬象那幾個老朽兒,什麼時候也在乎起名聲來了!”女子毫不在意,脫口就是一句尖利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