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朧的霧輕籠著涿陽關,此時暮春,霧氣往往是忽凝忽散,如同一個綺鬱年華裏美麗女子的綺夢,總是要有淡淡涼薄的一部分,於是她選擇逃出那個夢境,去做一個拋棄幻想的流浪者。
她不該流浪到這裏。
透過霧氣,依稀可以看到連綿的棕色與粉紅,霧氣撥就撩不開,像即將沐浴的女子,撚起一邊衣角,還有中衣逶漪。當女子的後背裸露,不似想象中雪白平滑,溝壑遍布,殷紅淒婉,正缺一場瀟瀟秋雨。
是湖泊,
是一片血色湖泊。
是山丘,
是數具屍身築起。
涿陽關的城門緩緩開啟,最後一隊士兵嬉笑著走出來,他們用肩膀互相推攘著,人人手裏攥著一布袋,鼓囊囊的,宣告著涿陽關內最後一次洗劫與屠戮的結束。
他們踩著充斥死氣的勝利之路,荒誕的慶祝方式,但總有人為勝利者加冕。
“大人,我們幹嘛要留下那老頭的命啊?”走在隊尾的一個黃胖士兵問道。
前頭那個士兵笑嘻嘻地回頭,湊近他耳邊道:“五胖子,誰教你每次打仗都當逃兵來著?這個呀,這個呀,是規矩。”他指了指涿陽關城門,又指了指布袋。
“呃啊——是小的莽了。”五胖子也笑起來,臉上的神情也看不出到底明白幾分。
“嗬嗬。以後多跟著劉爺混走,多學點兒。”士兵的眼珠轉了幾圈,撚了撚手指。
“是是——謝謝王哥您提點。”五胖子哈著腰,從布袋裏掏出一塊兒玉片兒,偷偷揣進前麵士兵的袖子裏。
王哥看了看走在隊伍最前麵的的劉爺,放心地把玉片塞進自己的布袋裏,拍了拍五胖子的臉,笑道:“是個懂事兒的。”
“哎。”五胖子應了一句,大概是這句音調太高,劉爺回頭疑惑地看了五胖子一眼,嚇得五胖子一哆嗦,不敢言了。
這隻十幾人的小隊伍慢慢前進,翻過一處小山坡,就到了西楚軍營。西楚軍並不打算入駐涿陽關,盡管這塊硬骨頭啃了足有半月,但原本的計劃是一周過涿陽平原,但現在來看,涿陽關連補給軍資都勉強得很,更不用說安營休憩了。東盛的軍隊一接到消息就動軍前來,此時不宜駐軍涿陽。,西楚將軍認真思索幾番,決定向南行軍,劍指嘉陵關。
……
涿陽關內。
一隻手,看起來十分稚嫩與柔弱,大約是五六歲孩子的手,用力將床底的擋板推開,那隻手狠狠地抖了一下,擋板外,是一個女人的屍體,她的頭靠著擋板,孩子將它一推開,女人的頭就歪斜了下去,臉正落在孩子麵前。
這個女人的麵色無比猙獰,頭發都扯散了,耳朵更是血肉模糊。女人衣不蔽體,在她的胸口處還有一小截染血的、粉色的物體,是舌。
一雙手,從床底探了出來,推開女人的頭,然後一個小腦袋也探了出來,是個約摸五六歲的小女孩兒。雖然發型微亂,但也算是珠翠滿頭,耳朵上也釘著一枚色澤完好的珍珠,一看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女孩的小臉幾乎皺在一起,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但還是從喉嚨裏不斷溢出嗚咽聲,她的眼淚橫流,臉頰上遍布淚痕,卻始終沒有太過激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