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五年,亂世漸平,曆經了改朝換代,昔日楚國舊都盛京早已不複當年楚國全盛時史書中所記載的“萬姓聚舞歌太平”之盛景,隻可隱約窺得些許蟄伏的積澱。
京城偏西處的青龍大街上有一家坐南朝北的青樓,名曰絳儀樓,此名多有詩書氣,又暗含些許氣勢,與其非同一般的影響力和可稱源遠流長的曆史遙相呼應。說起絳儀樓,這雖是個風花雪月之地,也曾有過紙醉金迷,卻是自前朝還未建立時就已立在了這勢力彙集之地,曆經無數風風雨雨,大起大落,仍奇跡般地屹立不倒,治世風雅可許,亂世也是夜夜笙歌。
京城裏頭,無論是達官貴人,風流才子,還是王侯將相,皇親國戚,都常出入絳儀樓,連當今幾位皇子都把這裏當成半個家,毫不避諱地出沒,奇怪的是東秦開國太祖皇帝並未嚴加阻攔,隻是睜隻眼閉隻眼默認了,想來今上年輕時也是個風流之輩,關於這一點看他的後宮就知道,就算沒有三千人那麼誇張,三百個總該是有的。以己度人,體諒兒孫固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其實還是想讓上層階級廣開言路,在一個沒有繁文縟節的縱情之所討論治國良策,加之絳儀樓一向獨來獨往,不為任何人所有,且妓子們都很機靈,貴人們論政事時絕不多呆,太祖皇帝大可放心地把絳儀樓建成個小朝廷。有更甚者,個別京官夫人還鼓勵丈夫天天往絳儀樓跑。一時之間,絳儀樓風頭無兩。
這麼一座傳奇青樓,自然有個傳奇花魁。
絳儀樓深處,一座幽園靜靜立著,門上牌匾書棠華苑,字跡淡雅別致,更兼瀟灑清修,看似溫潤如玉,細看之下,卻又似是暗藏鋒芒,淩厲精致。
若有心人細賞苑內擺置,自能發現隱藏的書香之氣,一步一景,如是也。
閣樓上,沉香嫋嫋,少女靜靜地斜倚在窗旁,精致的五官映著暮日慵懶的餘輝,透著金色的柔潤光澤,長長的睫毛遮掩下翦水秋瞳,有若凝脂白玉的小臉淡然出塵,透著與其年齡不相匹配的沉著鎮靜。佟媽媽一走進來,就看到煙霧繚繞間少女扶窗遠眺,飄飄欲成仙。
佟媽媽嚇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地揮舞著紅絲帕:“哎喲,我的溪棠姑娘喲,你是不知道你這模樣多嚇人,你可是咱們絳儀樓的寶貝啊,別想不開,哎喲媽呀,可憐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紀了,心髒受不了啊。”
“噗嗤,佟媽媽,你算了吧,昨兒蘭蘇還看到你和王媽媽在大街上為了幾塊布匹爭得不可開交呢,天王老子都不怕的佟媽媽也有怕的時候?”少女轉頭望向佟媽媽,不禁輕笑出聲,揶揄幾下。
“溪棠姑娘,你就別取笑我了,我在絳儀樓呆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眼光好了回找著了你,這我才出人頭地,你可不就是我的命根子嗎!”佟媽媽在她的“命根子”前倒是沒了趾高氣揚。
“行行行,我的佟媽媽,不跟你繞舌頭,有什麼事情就先說吧。”少女轉身倒茶,語氣是不變的輕柔。
“我的姑娘,江南的那位碧霜姑娘已經到了,今天晚上,你和她就該在主堂共舞了,這可是全東秦關注的南北雙姝第一次碰麵共舞啊,你回頭再去試試舞衣,調整下狀態,吃食也要注意,別吃壞肚子,要不然幹脆別吃,還有啊,你們沒排練過,互相不知根知底,晚上跳舞的時候可別出啥岔子,一定要正常發揮,當然能超常發揮最好······”
“好,放心。”少女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位佟媽媽一發不可收拾地絮絮叨叨。世人口耳相傳的清冷名妓溫文爾雅地忍受一個青樓老鴇毫無意義的嘮叨,這是一件多麼驚人的事情。對於不親近的人,她會毫不猶豫地坐實自己本性清冷的傳言,但對於對自己真心的人,她很珍惜,因為稀少,所以珍惜。
說得氣喘籲籲的佟媽媽看著眼前這位做啥事兒都慢悠悠的姑娘含笑看著她,頓時怒火攻心,翻了一下白眼後終於接受自己暈不倒的事實,考慮到自個兒裝暈的技術實在太渣,咬咬牙後怒而選擇把咬碎的牙吞進肚子裏,然後自我讚許自個兒實在是太高尚了,跟個小娃子計較個什麼勁,媽媽我可是練過,,額···不對,媽媽我可是見過世麵的!
少女好笑地看著佟媽媽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一邊強忍著笑意,一邊告誡自己做人要厚道,對沒錯,我要做個好人。
經過漫長的心情平複的佟媽媽看到她那樣子又忍不住暗暗啐罵:“皇帝不急太監急,,額···不對,我不是太監。”終於恨恨而去:“媽媽我先走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留給少女肥碩的一扭一扭的屁股······
少女優雅地品著上好的清茶,接著又遠眺窗外。
她是名動天下的絳儀樓花魁,名曰溪棠。
很久很久以前,她有另外一個足以傲視天下女子的名字,那個名字背負著太多太多,彼名曰——葉溪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