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閣主把墨玉竹簡抬高一分,身上的氣息逐漸變得有些凝重。
“先生教訓得是…”
一話完,語徒然加劇。
“但,我曹家上下,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二條人命的滅族大仇,徒兒…不敢不報!”
狠絕有力,曹閣主得聲色激昂,似有滿腔怒火無從泄。
“真是僅是如此嗎?”
“是!”
“不見得吧…”
老人仍舊平淡,拈起清茶,一口喝盡。
“真若如此…
那,當初冠川要取那子性命時,你又為何出手相救呢?既然相救了,那你現在又為何處處與他為難呢?”
“……”
兩句質問似乎有些矛盾,前後間並沒太多的必然關係。但,卻問得曹閣主身上的氣息,頃刻緩下,恰似一隻鬥敗的公雞…
曹閣主沒有回話,好似是不知道,該如何述心中的糾結。
“這,就是你心亂之所在。”
“你心中的那把量尺分不清恩仇之間輕重,也找不著問心的地兒…正因為分不清,找不著,所以,你也就隻能猶豫在動與止間了。”
老人把手中的空杯放到桌上,又把曹閣主身前的茶杯拿起倒空,爾後放在一起。方才繼續清淡道:
“這又何苦呢?”
“量了二十年,都量不清兩者長短。那你又何必再去考究這份恩怨情仇呢?”
“就像這兩杯清茶,放久了,味就苦了。如若再入口,那也隻是徒增苦澀罷了。那倒不如,把它隨手倒咯,空了恩仇,那他兩是孰輕孰重,自然而然就一目了然…”
輕語如春風拂繞,沐浴著此間尚有幾絲沉悶的空氣。此時此刻的老人就像一位教書育人的老先生,在語重心長地開導著心有困惑的學生。畫麵有了些溫馨…
“但,弟子的心思,實在放不下…”曹閣主沉重回道。
“哎…”
輕聲長歎,老人緩緩站起身來,緩緩移出兩步,走到曹閣主身前。一跪一站,一行禮,一受禮,沒半點生分。
枯槁的老手輕輕拂在曹閣主的長梢上:“我已經老了,止步聖就是我的終點。你雖承了我的衣缽,也還有些時間,但終究資質有限,很快也會隨我老去。待再過些年兒,這再大的恩仇也總會跟著我們一起埋入黃土。到時候,放下與放不下,又有什麼區別呢?”
“咄…”
竹簡上舉,曹閣主對著老人沉沉叩下一頭。
無他,因為老人為師,現在已生死為引,為弟子授業解惑。那作為弟子的,在如此大恩情之下,除了叩拜作謝,便再無以為報了。
“弟子銘記…”
老人搖搖頭:“我無需你記住,而是要你忘記…”
“師恩如山,弟子不敢有忘。”
曹閣主頓了頓,似在內心掙紮了好一會。
“但,弟子自知,心中深結不解不得。還請先生再容弟子些時日,為先人再做些事情。否則,待日後徒兒埋下黃土,在九泉之下實在沒有臉麵,去見那些冤死的族人…”
笑,
老人掀起一道苦澀的笑意。
眼前這半老人兒,入他門下已有五十載時日。他心中想的什麼,老人家又哪能猜不到?
“我不會讓你上京的…”
“先生……”
曹閣主正要辯,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