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一段故事(3)(2 / 2)

“你是如何活下來的?”聽他講到這裏,我不禁問道。

“我是被一個怪人救下來的。”他又細致的將被救的過程講與我聽。

很少有人願意這麼認真細致的去講自己的故事,也很少有人願意如此耐心平靜的去聽故事。

我們是少有的兩個寂寞的人。

儈子手砍掉了他的頭,他清楚記得當時的感覺,頭離開了身子,狠狠的砸在了石頭地上。他甚至看見了自己還跪在那裏慢慢倒下的身體。

血液噴薄而出,他的雙眼鮮血染紅,才失去了最後一絲的知覺。

他的靈魂漂浮在天上,看著滿地花家族人的屍體,內心悲痛不已。

他看見了陸陸續續朝天邊走去的族人的靈魂,他叫他們,他們卻沒有一絲反應。

唯獨他不想跟著族人走,或者說,他猶豫之後想走,卻走不動。

然後一個人搖著銅鈴叫了他的名字,當他再睜開眼,看清了拿銅鈴的人後,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又活了。

那個拿著銅鈴的人,就是救他的人。

他是一個怪人。

他收集屍體,試圖將他們喚醒重生。

而花獨酌是他收集的這些屍體中,唯一一個成功複活的人。

他見到活過來的花獨酌時,興奮的手舞足蹈,最後一邊留著淚,一邊滿地打滾。

從此花獨酌就跟在這個怪人身邊,活的像一個仆人。

他說自己苟活下來,隻能讓自己活的生不如死,才能彌補內心對花家人的虧欠。

所以他不把自己當人,他將自己當豬當狗的活著。

怪人也不把他當人,他把花獨酌當試驗品。

讓他實各種草藥,有時他會因為草藥中的毒素而痛苦的死去活來,這種痛,讓他覺得舒服。

怪人還會在他身上每天都紮不同的穴位針法,有時紮的他全身抽搐,有時紮的他生不如死。

怪人是個六十歲的老頭,整天披頭散發,與屍體為伴,與毒蟲毒草為伍。

花獨酌的頭與身子是怪人用針線縫起來接上的,雖然他活過來,可是那脖子上的頭顱卻總是搖搖欲墜,說不準哪天就會重新掉下來,讓他再死一次。

他並不在意活著還是死去。

他與怪人在一起呆了十年,至到那怪人死去。

臨死時,那怪人與他說,你這十年遭的罪,夠你還債了。餘下時間好好活著吧,別留下遺憾。

別留下遺憾呀。

這十年他與這怪人從來沒有說過一次話,可是怪人卻知道他心中的痛苦。

他隻說,這十年哪夠還清自己的債。自己欠下的債,早已經還不清了。

那怪人說,那就喝酒吧,死在酒裏。

從此他就遵循了那怪人的遺言,每天都醉死在酒中。越喝酒量越好,越喝對酒的要求越高。最後他就開始研究釀酒,釀世間最烈的酒,釀世間最苦的酒,釀世間最痛的酒。

他喝酒從來不曾忘憂,反倒是將花家上下百十口的死亡記得更加清晰。

他從來沒想過報仇,不是心軟,不是退縮,而是沒有意義。

難道大仇報完他就可以解脫,不會,況且他也不允許自己解脫。

“煙幕雪最後如何?”花獨酌活著猶如死了,那煙幕雪呢?她心中有沒有沉甸甸的債,將她壓的也同花獨酌一樣。

“她啊……”

我死後從生那陣心中一直放不開她,便去外打探了一陣。

她被皇帝接近了皇宮,換了一個身份,成為了後宮中的一名妃子。

她腹中的孩子最後是個女孩,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公主。

後來的後來,我開了一個酒館,供人買醉。

遇見了一個醉酒後嗷嗷大哭的女人,她每年十月初五都會來我這裏喝酒,買醉。

原來她是煙幕雪的貼身宮女,隻是如今早已出宮,嫁作人婦。

夫君早些年離世,家裏孩子在外地謀生,家中隻於她一人。

十月初五這天,是煙幕雪與他丈夫的忌日。兩人的死亡沒有一絲一毫的聯係,可是卻驚人的巧合。所以每到這一天,她都十分悲痛。

她與煙幕雪感情很好,雖然是主仆,可是煙幕雪卻從來沒有架子,待她如親人一般。宮中寂寞,煙幕雪總是與她講起,自己與皇上的相遇,相知,相愛。可是她講的更多的卻是對另一個人的相負。

煙幕雪最後是鬱鬱寡歡而亡,不過是一場風寒,卻因她無心向生,而死在了皇宮內院。

花獨酌那時才知道煙幕雪早已經死了許多年。

“她心理也背著債,隻是你們的選擇不同,一個是背著債痛苦的活,另一個是帶著債選擇了死。”花獨酌的故事講完了,這墓穴中又變成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