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個曲子出現的時間正好趕上我傷情傷心的時候,500年前它剛剛流行起來,而那時也正是我初嚐情愛這東西後,狠狠傷心的時期。
我記得自己那時每每聽見歌女去唱那牡丹亭,都會不自主的難過。這種為情而神傷的感覺便隨著這昆曲一起糾葛進了我的記憶中。
我也學著會唱幾段,閑來無事便會拉著彼得這個身邊唯一的聽眾來聽。或許是被我折磨久了,經過幾百年的時間磨合下來,彼得開始漸漸接受這種形式的音樂,偶爾興致來了他還會學著戲曲裏的音調捏著嗓子來上幾句。
那時夜半無人的街道上,常會響起古老昆曲的吟唱。男女合音,聽在別人耳裏詭異的很,但那時隻要彼得和我在一起,無論做什麼我都覺得是那麼理所當然。
所以每次吟唱昆曲,我都在心裏無限的感歎,我經曆了如此漫長而悠久的歲月,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唯一不變的那個也離開遠去。
真應該點燃一支煙吸一口,吐出一圈圈煙霧,把自己渲染成悲傷而又頹廢的女子。可是我不能,我隻是一隻吸血鬼。
所以我喜歡昆曲,但現在卻很少去聽。
往事太多,不想回憶,不敢回憶,不願回憶。
雖然我對李南山將自己的往事全盤托出,那種感覺雖然酣暢,但也疼痛異常。
所以我將那兩張票推還給李南山,“你找別人去聽吧,我不想去。”
我的回答明顯在他意料之外,他看著被我推至眼前的門票,不解的看著我說“你喜歡,卻不想去聽,為什麼?”
“不想就是不想,哪有為什麼。”我起身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看著漸黑的天色,連招呼都沒打,便開門走了出去。
“你到灑脫,說走就走了。”關門時,我聽見了李南山輕聲的抱怨。
我抿嘴苦笑,如果我真灑脫,又何必這麼急匆匆的離開。
10月過後便是11月,這時間就像潺潺的流水,無聲無息的在你眼前流過。你卻沒來得及看清它的麵目。
11月的江城,終於顯現出一絲涼意。連往常柔和的風,都帶著幾分淩冽。不過這些變化,對我一隻吸血鬼而言,實在不算什麼。從那次小紅受傷後,我便一直都不再用他。棄掉高科技的現代工具,用古老的步行來消磨這夜夜都相同的時光。
有時我覺得或許夜晚我也應該睡去,無論何時我都應該睡去。
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卻不見一顆星。幾百上千年的時光,除了我沒有變,其餘都變的麵目全非。
連著夜夜都相同的黑暗,也黑的沒有之前純粹。
原本的荒原變成如今繁華的都市,原本閃爍的星空變的沉悶漆黑,原本飛禽走獸的叢林也變成了水泥冰冷的城市,原本說愛的人也變的麵目全非。而我說過要一直陪伴的彼得,不也被我遺棄。
無論什麼都會被時間改變,無論愛恨,不論情仇,無論人、鬼、妖、神,都逃不過時間的蠶食。
所以這500年我活的很清醒,也很自我,甚至有些冷眼旁觀的去看這世界的情愛恩仇。我想自己再也不會失了清醒,掉進紅塵受罪。
離開彼得後,我本想過的更逍遙肆意。可卻遇見了這莫名其妙出現的李南山,他更是用強硬的姿態,硬生生的弄亂了我的生活。
他不是李延年,他比李延年清醒,冷靜,狡猾,狠心也更懂得隱忍。這樣的男人不適合陷進情愛,無論他去選擇哪條路,都會走的很遠,很好。但不應該是我這條,殊途便是殊途,同歸隻會同毀。
不知不覺走到了鑽石劇院門口,已經午夜,劇院大門緊閉。抬頭不其然的看見了一幅明晚演出的昆曲的巨型海報。上麵印的依舊是那個花著麵妝的女子,巧笑嫣然的看著遠方,身段柔美,姿態寧靜。
旁邊寫著她的名字,孟曉彤,國家級昆曲大師。
看那女子年紀不過20,便能有這般成就,唱功一定不俗。
這曆史悠久的戲曲,如今還能繼續傳承也讓人欣慰。
我幾個跳躍,上了鑽石劇院的頂端。低頭俯視著空蕩蕩的劇院門前的廣場,不知明天又有多少人能來這裏欣賞這種古老的戲曲。
一陣風拂過麵頰,我轉身,看見出現在我身後的李南山。我並不驚訝,無論我在哪裏,他都能找到我。我不知是他在我身上施了術還是我這對耳釘的緣故,總之他能找到我。
我倆相互看了好一會,他才幽幽歎了一口氣,說“不想說就不說,何必急匆匆的躲開。”
我被他說中心思,有些尷尬,反駁道“誰躲了。”
他笑了笑走到我身邊,輕聲說“你說沒躲,便沒躲罷。”
我不理會他,他也沒再說話,我倆就並肩站在這裏,一同看著漆黑的夜,誰也不知誰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