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間說書人(五)(1 / 2)

刺史一臉的高深莫測,但令升還真不敢輕視那少年,懂易理卜卦之術,對《六韜》的獨到見解,收藏了如此多的古文孤本,還一臉也不心痛地把這《四君子圖》贈給他,就算那什麼雙勝圖的作畫工法是他自己杜撰出來的,但畫得出《月下墨梅圖》這樣的作品豈會是泛泛之輩?

他要是看輕了那少年,倒也不用當那什麼刺史吏從了。

“這雙勝圖的事,是我打另一人那裏聽來的,大意說的便是這雙勝圖的畫法是一個女子專研出來的,但是她愛的男子負了她,帶著作畫工法離她而去,女子不信,認為男子是心中有難以言說的隱情,癡情如此!於是女子就尋人尋了十年,終於是抱憾而終,在她回光返照時畫下了這幅《四君子圖》,其中月下墨梅是因她所愛的男子最喜墨梅圖,清竹棋賦則畫的是一男子倚在翠竹旁下棋專研棋譜的情境,據說這就是那男子的原型塑造而來的,第三幅《鬆間蘭澗》是女子表明自己心跡,就像這圖一般,青鬆在山前,幽蘭便在溪澗,比喻她會一直追隨男子,至於這最後的一幅想來你也可以猜個大概,寒菊,枯江柳,說明女子畫到最後已然心灰意冷,就如同深寒時的殘菊,枯死的柳樹,卻是對著長江,當真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令升心中震撼,看著抱在懷中的《四君子圖》竟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原隻以為這畫意境高雅深遠,不曾想背後有這麼淒婉的故事。

“後來女子病死了,又傳一縷芳魂進到這畫裏不願去輪回轉世,心中還是放不下。幾經輾轉,兜兜轉轉,這畫竟然被時已是暮年的男子得到,男子一眼便看出了是女子所畫,當即放在清水中又拿在日光下晾曬,果然月下墨梅圖依次地變為了其他三幅,方才是真正的《四君子圖》,男子看了竟然是一口心頭血吐了出來,沒幾日便病逝了,人人都說是女子鬼魂來勾那負心人的魂兒呢!”

令升倒覺得刺史不去當說故事真是浪費了人才,他一時竟被氣氛感染了,隻能呆呆的看著懷中的圖,一句話便脫口而出“哪裏是什麼一縷孤魂來勾魂的,畫本身也沒有錯,是那男子過不去心頭的坎兒罷了。”

此話一出,刺史就瞪大了眼睛看著令升,“令升這話和那韓回先生說的倒是如出一轍,也難怪先生會贈這畫給你了,我們聽的時候都起哄說是女子勾魂兒呢!”

一旁安靜聽著刺史說故事的笙晚默然,他想的不僅僅是那故事,更多的是他們口中常提到的那個賣書少年,緊了緊胸前,那裏藏了一本古書,正是從書齋裏偷偷帶出來的《素書》。

知曉了大概,令升心裏也有了譜,方才笑了笑“原來其中有那麼多事兒,可是令升也的確有愧做那種奪人所好的事,文輔可會怪我?”

刺史故作大方地擺了擺手,一臉的風輕雲淡,說這是少年送給他的,自然有那少年的深意,隻讓令升不要多心才好,但是令升是知道官場這一套的,表麵上不在乎,其實心裏都痛到滴血的地步了。

三人都沉默了,不知道在心裏麵各自盤算著什麼,馬車裏顯得異常沉悶,就連刺史府上趕車的車夫也疑惑得很,來時相談甚歡的,怎麼如今回去反而沉默了?

令升同刺史道過別,帶著笙晚回到了家中,將那幅《四君子圖》掛好,又細細打量了一番,更覺得這圖畫得實在是達到了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倒不認為這圖有什麼不一樣的,至於雙勝圖的事也被他拋在了腦後,繼續專心看書。

笙晚近日裏卻很不同,動不動就來玩失蹤,令升總尋不到人,他縱然再好的性子也快給磨沒了,若不是惦記著以往的情分,早將人趕了出去。還好過了幾日收斂了許多,他便也沒有過問前段時間的事。

後幾年,朝中局勢動蕩不安,幹寶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看著貌及若冠的儒雅青年,在這動蕩的局勢裏,硬是讓一位才子活成了處事圓滑的世人。

鹽州刺史也換了人,昔日的好友調去了遠方上任,幹寶已許久沒有聽到有人總“令升”“令升”地喚他的字。

劉聰、石勒之亂,一日比一日腐敗的西晉王朝終是被滅,自此東晉建立,幹寶便處在這個中國曆史上最混亂的年代中苦苦掙紮。由於東晉的建立,他不得不辭去鹽官州別駕的官務,舉家遷至靈泉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