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未說完,淩栩就跳了出來,“這《搜神記》就是拿來哄哄學齡兒童睡覺的神話故事,怎麼會是真的,而且這月下墨梅圖我家老爺子也畫的出來,還要記載畫法,怎麼可能嘛?真當我三歲小孩好騙啊!”
淩栩不信的很大原因是因為少年說的一句話。初時,淩栩曾問少年為何不上學,要跑到這裏來賣書,少年那時心情不錯,淡淡地答了一句,“我有職業,就沒上學。”
他自然刨根問底地問是什麼職業,少年也很有耐心地答道“說書的而已”。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認為這少年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肯定是得了臆想症的那種,所以現在,淩栩很自然地認為少年在編故事。
少年沒有反駁他,反而問淩栩“你可知,這世間說書人的故事值多少錢?”
將那本《搜神記》輕放於琴案上,又去書齋內間取出一套茶具,回來時白芷的清芬又濃鬱了幾分。很有耐心地煮著茶。
“古時十金以購置房產田地有餘,百金使聶政之刺韓傀現長虹貫日之勢,四萬斤金換劉邦絕世江山,這說書人的故事,本也無價。”
前者淩栩不熟悉,但後麵他卻是依稀知道一點,聶政刺韓傀,留下了千古響絕的聶政之刺韓王曲,而四萬斤金之說則說的是當初劉邦還是漢王,被項羽追著打時,謀士陳平用四萬斤金使離間計使項羽的謀士範增那隻老狐狸離他而去,沒有人為之出謀劃策,為西漢的建立奠定一定的基礎,隻是不想少年竟然給這麼高的評價,真是相當不謙虛啊。
淩栩聞著茶香,一時沒忍住,溜了過來,少年也沒計較,為他又泡了一盞茶,“這《四君子圖》就是無價無市之物,你爺爺便是用這無價無市之物換了一個關於《四君子圖》的故事,或者說,是關於這本《搜神記》的故事。”
正喝茶的淩栩一口茶噴了出來,少年就在他的麵前,可卻沒有沾到一點茶水,俊秀的眉宇間微蹙著,煞是好看,似乎很不滿淩栩如此糟蹋好東西。
“咳咳,”淩栩見自己糟蹋了這茶,也有些不好意思,幹咳了兩聲才說道“那你說說,這《搜神記》本身能有什麼故事?”
少年淺笑,輕抿了一口盞中的茶,好看的嘴角微微翹起,卻是一彎新月如鉤,“聽我的故事,都是要拿我所要的東西交換的!”
“嗬嗬,我一窮二白的,可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淩栩說這話竟然也沒覺得有什麼違心的,他淩家的二少爺竟然說一窮二白?不過若是和眼前這連蜀錦都能拿來當抹琴布的少年相較,他還真的是窮人。
少年沉思了片刻,“這樣吧,我不指望你能有什麼書可以給我,我若說了,你也不要再纏著我要什麼《四君子圖》了,並且,過了三日後,你去幫我到一個叫蕭然的人那裏取回一卷經書,可好?”
淩栩覺得自己怎麼算怎麼虧了,但內心的好奇卻是越來越濃烈,“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隨意編些故事坑人的?”
“說書人的存在和文字是相像的,不在乎說出的故事有多精彩絕倫,寫出的文字有多古樸莊重,重要的是這聽故事的人。”
淩栩小聲嘟囔了一句“故弄玄虛”,“那既然聽故事和看書是一個道理,那你賣書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兼職說書呢?”
少年黯然,再次翻開《搜神記》指著那已泛黃了的空白書頁,“因為有些書啊,很多人都看不見了呢。”
這是一個有關於奇才寫出《搜神記》的故事,他遇見了一個說書人,那說書人贈 與了他一副《四君子圖》,他寫進了書裏,可那記載《四君子圖》的文字消失殆盡,連帶著十卷古書,一百三十二篇文章,一同淡出歲月,終不得流傳於世。
西晉永嘉元年 海鹽城
細雨清芬,些許霧色繚繞,時正值六月“江雨霏霏江草齊”的時節,江淮梅雨下得格外清冽宛然,將這海鹽城洗盡鉛華,平日裏熱鬧的街市上如今散著三三兩兩的行人,洽是一副美不勝收的景。
著素袍青衫,貌及弱冠的青年男子撐一把油紙傘在雨中徐徐地走著,穿過一條窄窄的巷道,最後停在一方府邸之前。兩指輕扣,留門的小廝手腳利落地開了門,見是男子,替他撐過了紙傘,送至內院一方遊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