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雖然是利用了公子扶蘇,讓人到底失望,不過當斷則斷,端木璟那邊自有其他事情需要過去籌謀。韓回隻沉聲向扶蘇請罪道:“長公子見諒,韓回恐怕有負公子的厚愛了,回不可同公子去往鹹陽宮中。”
韓回本是可以找出千萬種理由來拒絕公子扶蘇向自己拋來的橄欖枝,可惜的是,他本不打算再以謀算的姿態去麵對這個秉性純良的帝國長公子了。
生在帝國本不是他的罪過,秉性尚且如此純良仁厚,扶蘇人如其名,已經辜負不起的人,就不願意再去欺騙了。韓回所要秉承著的始終是一個謀士該有的底線和原則。
自己本是陰詭地獄裏都出來過了的人,千萬般陰謀詭計,唯有這個人,韓回這接觸了許久之後才更加明白,長公子這樣的人就是底線,所以韓回不願意再有所欺騙。
公子扶蘇本是以為,之前自己雖然親自請韓回入自己幕僚之下便是已然同意,不想又有著許多變故,一時之間非要固執地我那個所以然來。韓回大可以再策謀個法子,或者失蹤,或者被暗殺,都可以走人,偏偏選擇了最簡單的告別。
“韓回先生的意思,扶蘇不是很明白。若是先生不喜歡鹹陽宮喜歡閑雲野鶴的地方,扶蘇隻另外尋了宅子為你打掃出來便是。”
可是,兩人都知道,韓回不是那個意思,這不進鹹陽宮,兩人的交集便是已經到了盡頭。
“長公子,韓某有件事情,非去不可,不然心內不安。”韓回所說的話,如今句句都是實話,或者他雖然善於謀劃別人,卻從來不做騙人的勾當。
韓回總以為,公子扶蘇乃是帝國的長公子,是帝國上下捧出來的人物,才不過弱冠的他大概是不會明白自己這種有事情非去不可、回絕了扶蘇也必須要去做的心情。
然而扶蘇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相信了韓回的話,道:“那好,韓回先生既有要事,扶蘇不便相留,隻有兩件事情,還想請教先生。”
“請說——”
“其一,先生所必須要做的事情,於帝國是否有害?”
韓回心中暗歎,扶蘇畢竟是扶蘇,他本是不想放自己走,害怕自己來開之後去往其他地方為他人驅遣,最後給帝國帶來禍患。可是,自己這一去,到底是有負這溫潤純良的人了。
然而就端木璟這件事情上,於帝國並非不利,韓回隻淡淡道:“無害”。
公子扶蘇終究是忌憚韓回的學識謀略的,隻從一件鹹陽辯合就可以看出韓回謀算的本事到底如何。
“其二,先生將行,望先生賜一箴言,餘生必定牢牢謹記,時時鞭策。”
扶蘇定定看著韓回,韓回卻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看他了。這孩子性情太純厚,然則又過於烈性,很多事情認死理,太過固執。這大概是帝國的環境裏帶出來的毛病,自己若說,該當如何?
“長公子真要我說?”韓回嘴角一抹苦笑,竟是不知如何笑出來的。
“請韓回先生賜言——”
韓回仍舊沉默良久,他再不說,扶蘇大概就要說出這“先生既然是說不出,那邊不要走了”的話,然而這時候巳和卻悄聲進來,手中拎了東西,顯然韓回要走是早就已經有了的打算,不過巳和到底聰明,觀察這兩人不對勁,隻站在旁邊等著,也不如何催促。
韓回終究是狠了心,道一句:“長公子就是心太軟了,對別人,對自己,心都太軟了”。
卻說完,不等扶蘇反應過來,再對著他最後行了一次君臣之間的大禮。扶蘇若為君王,韓回是必然願意為臣子的,可惜這一場鹹陽辯合生出了多少水月鏡花,也生出了多少遺恨。
“長公子在上,韓回別過,公子珍重。”
扶蘇也沒有出聲,靜靜看著韓回。忽然之間明白過來韓回為何對自己格外疏離,並非是因為他禮遇地不夠,而是因為這人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要離開的。
他乃是帝國的長公子,大可以派出帝國的精銳鐵騎將這個人連同他的小廝一起留下,然而韓回自然也算準了扶蘇仁厚,本就不會做這樣強人所難的事情。
韓回不是沒有在算計,他隻是在算長公子的仁義。
一招之間,勝算全憑的是人心,乃是此間上上品的陽謀。
人世陰謀多少?陽謀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