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間說書人(七)(2 / 2)

笙晚一笑,“令升的心血,我怎麼會不要它呢!”

“嗬嗬,有的書是看不見的,將軍不要看不見就把書燒了啊。”少年清澈好看的眸子直看著他緩緩遞向笙晚的《搜神記》,依舊淡漠,笑意卻直達眼底,不讓人察覺出來。誰知道呢?人常說死物是不會改變,變的是人罷了,何況一本傾注了著著太多心血與寄托的書,又哪裏是“死物”二字就可以言說的。

抬頭的那一刻,笙晚正對上少年好看的幹淨眼睛,有片刻的失神,他有種這少年的眼眸是漆黑一片的錯覺,分不清瞳孔與眼白,可再一看依舊是那個幹淨清秀的少年,許是,他看錯了吧。

興寧元年,桓溫加大司馬,都督中外諸羅,假黃鉞,朝廷已是封無可封。“氣概高邁,罕有所推”的大司馬桓溫卻是對王珣另眼相看,十分器重。人人都道,王珣文韜武略所以受桓溫重之,哪裏知道除了王珣本身的才幹,為的也是他是王導之孫,而王導曾對令升有知遇之恩。

“興寧二年,加大司馬溫州揚州牧”,自伐成漢後,朝中官員對桓溫頗為忌憚,現在又封為揚州牧,可是他卻有更大的野心,而那《搜神記》中的最後一卷的最後一篇《四君子圖》,他竟然發現是空白的!

那個少年騙了自己?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前麵的內容都是令升的手稿,他的字跡自己怎麼會不認得,偏偏寫《四君子圖篇》的那頁是白的,是故意的嗎,還是根本就沒有在《搜神記》中記載雙勝圖的畫法? 怎麼會這樣的?

笙晚想起了那個少年的話“有的書是看不見的,將軍不要看不見就把書燒了啊。”真的會有書是看不見的嗎?令升,我們到底隔閡著什麼。

他命人去找過那少年,隻是讓人驚詫的是,這少年和著書齋都沒影了,不知去了哪裏,就好像從未出現一般,可是他知道那個少年是存在的,他甚至還送了令升一幅絕世的《四君子圖》。

此後八年裏,他開始讓人搜尋民間流傳的各種版本的《搜神記》後十卷,逐字逐句地找那《四君子圖篇》。

笙晚是從心裏麵是不相信少年給他的最後一卷是令升唯一的手稿,因為他看不見那記載了雙勝圖工法的文字,想到少年的話就莫名地害怕。

有的書是看不見的。

是真的看不見,還是它不願意讓自己看見呢。

“鹹安元年,大司馬溫恃其材略位望,陰蓄不臣之誌,嚐撫枕歎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這時的笙晚已經很少想起令升,一心全在篡奪東晉江山之上,又或者他已忘了最初的初衷,而那《搜神記》被他隨手丟置在書房一角,不曾再翻開一頁來瞧一瞧,世間所流傳的《搜神記》後十卷大多被他搜集又燒毀。

桓溫廢立前一天,他從角落裏翻找出那卷《搜神記》。“令升,過了明日,這天下便是我的,你可安心寫史籍了,何故走得那般早?”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傷,那最後一篇,他卻不曾打開來看看。

這卷令升邊寫邊看讀到悲情處忍不住聲淚俱下的《搜神記》上似乎還殘存著淚水幹涸的痕跡……

鹹安元年十一月,己酉,曆史上載這一天,那個說“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的重臣桓溫廢立,“溫撰辭,欲陳述廢立本意,帝引見,便泣下數十行,溫兢懼,竟不能一言而出。”

很多人都疑惑,這戰功卓著的悍將桓溫為何到了最後竟是如此婦人之仁,又為何不想想,他連深入蜀地討伐成漢尚不驚懼,殺人如麻,又怎麼會有什麼婦人之仁。

鹹安二年甲寅,簡文帝生病,急召大司馬桓溫進宮,一日一夜連發四道詔書。桓溫推辭不去。後由於王彪之、王坦之、謝安等人的介入,桓溫攝政一事終究未成。

死前,他想到了那個字“令升”的人,想到了他似乎改變了的初衷……

公元2008年,端木書齋——

淩栩正一口喝下杯中的 茶,少年微蹙了一下眉頭,也是,的確沒有像他那樣糟蹋東西的人了。

“沒了?”

還打算倒上一杯給自己生津解渴的,但看到麵前的少年不著痕跡地蹬了他一眼,隻得悻悻地把手縮了回去,嘟囔一句“小氣死了”卻是沒敢大聲說出來,他怕少年直接讓他滾出書齋,連茶都沒有蹭的了。

少年“嗯”了一聲,眸子中閃過一些淩栩看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