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文常說:生命就像修破鞋,你不知道哪一雙鞋上有腳氣。
直到有一天,伍天舒的爹又來信了。爹在信裏哭了,淚水淋濕了他的信,他在信裏說他邊流淚邊寫信。爹流淚的原因聽起來很淒楚,他說前段時間家鄉暴發了山洪,百年不遇的洪水把家給衝了,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把祖墳也給衝了,祖宗的那幾塊骨頭都被衝到江裏喂魚去了。
"孩子,爹對不起你!今後祖墳冒青煙的機會再也沒有了。"爹在信裏說。
伍天舒笑了,因為每次祖墳冒青煙都沒有什麼好事。
可是,他沒有笑多久,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爹的第二封信在兩天之後就來到了。
"二狗子,爹活不下去了。我也想到城裏住幾天,行不?"他爹在信中寫道。他說買郵票花掉了他最後一分錢,寫信的筆還是用郵局的。
晴天霹靂。對於伍天舒來說,這就是晴天霹靂,該來的終究來了。
雖然伍天舒對祖宗沒什麼感情,可是對於他爹還是頗有幾分崇敬的,為了伍天舒上大學,他爹把家裏能賣的都賣了,就差賣身了。
好不容易,伍天舒算是大學畢業了,有錢給家裏了,可是始終也沒能讓家裏翻身。這次,洪水又把家全給衝沒了,爹怎麼辦?原本還想著得點什麼救濟之類,可是爹在信中告訴他,每家隻得到十五斤大米,其他的都不知道被哪一路的貪官給貪沒了。
爹要來,怎麼辦?爹來了,娘來不來?娘要是不來,被別人勾走了怎麼辦?所以娘也要來。他們要是不來,他們怎麼辦?
伍天舒的頭都大了。
回家跟如花說了之後,頭更大了。
"來吧,都來吧!他們睡屋裏,你睡屋頂,我睡到大街上去。"如花的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伍天舒的心口。伍天舒不怪如花,看看家裏這點地方,比老家的豬圈還要擁擠,來了怎麼住?
不過,他還是跟如花吵了一架,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他對老爹的孝心。吵架的聲音驚動了鄰居們,也驚動了居委會。
"小兩口,吵什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跟王大娘說說,我幫你們解決了。"居委會王大娘跳了出來。每次有人吵架她都會跳出來,你完全看不出她已經快六十了。可以說,她喜歡看別人吵架,看夠了,就勸架,勸架的結果並不重要,關鍵的是享受整個過程。
伍天舒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總在報紙上看到人們的愛心爆棚,他夢想著能夠有人伸出充滿愛心的手,幫他解決這個忠孝不能兩全的問題。
"王大娘,嗚嗚嗚。"伍天舒一把抓住王大娘滿是皺紋的手,就像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傳說中的親娘。
他把爭吵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向王大娘傾訴,然後等待她說:"大娘有辦法,居委會正好有個倉庫空著呢。"
"唉。"王大娘歎了一口氣,把伍天舒的手從她的手上掰開,"孩子,我代表居委會向災區人民表示慰問。"
說完,王大娘轉身走了,扭著她那肥碩但是缺乏彈性的屁股。
他娘的王大娘,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伍天舒失敗了,他一手導演的好戲就這樣失敗了。
剩下的,就是他和如花抱頭痛哭。
"天舒,你爹要來就來吧,我那會兒說的都是氣話,我們總不能看著你爹你娘餓死吧?"如花流著淚說。伍天舒早就知道她是一個好人。
床前,幾個老鼠在悠閑地散步。伍天舒用深情的淚眼看著他們,投去羨慕的目光:我要是老鼠就好了,隨便挖個洞就能把老爹老娘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