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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從來就不是好東西,任何東西都是這樣的。當然,費了很大勁得到的很可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來說去,這世界上好東西本來就不多。
我早就在想,癩蛤蟆憑什麼會吃到天鵝肉?如果癩蛤蟆也吃到了天鵝肉,那麼這樣的天鵝肉不是腐爛變質的就是有毒的。
作為一個局長的女兒,如花憑什麼看上我這個癩蛤蟆?因為她就是一個插著天鵝羽毛的癩蛤蟆。
從那以後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太容易得到的東西絕對不要。譬如買菜,一講價就講成的,我絕對不買,那菜一定有問題。講了半天價也講不成的,我買。所以,每次我都買到最貴的,可是我願意。
——摘自《伍天舒日記》
費了吃奶的力氣,弄回來一個偽劣產品。
伍天舒現在知道為什麼如花總是不願意跟他提起局長,知道為什麼如花隻能在中藥廠窮混,知道為什麼局長不來參加婚禮。伍天舒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他把局長送的"艱苦樸素"扔進了公共廁所的馬桶,結果堵了馬桶,新婚之夜就折騰馬桶了。
按照如花說的,她不是局長的親女兒,如花的媽媽是帶著如花嫁給局長的。那時候局長還是個修下水道的工人,在修馬桶的時候認識了如花的媽媽。後來如花的爸爸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掉進沒有井蓋的下水道淹死了,是局長親自將如花的親爸爸撈了上來。當然,那時候的局長隻是個下水道工人小組長,還配不上"親自"這兩個字。
就這樣如花的媽媽帶著如花嫁給了局長,後來如花添了一個弟弟。誰知道弟弟十二歲的時候也掉進下水道給淹死了。如花那時候不懂事,隨口說了一句"生於下水道,死於下水道",被局長一巴掌扇倒在地。原本局長就不喜歡她,從那之後就更加不喜歡。
伍天舒知道自己白忙活了,如花如果不是局長最恨的人,基本上也是最不喜歡的人。在這一點上,如花的看法與他一樣。
結婚的第二天,伍天舒又收到了他爹的信,他爹說上次祖墳冒青煙看錯了,是祖墳後麵有人熏兔子。
早說啊!
局長很不友好,甚至不讓伍天舒叫他爸爸,說大家在一個單位,要注意影響。在單位裏遇上,局長就像陌生人一樣,愛理不理的樣子。
"去他媽的,不讓叫,老子還不想叫呢!"伍天舒窩著火,有時這樣想。
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伍天舒在如花家裏撞上了局長。那天局長不知為什麼有些高興,竟然留伍天舒和如花吃飯。這讓伍天舒有幾分感動,莫非翁婿和好的日子就要到來?和諧萬歲。
喝了幾盅酒之後,局長興頭上來,很和藹地問:"小伍啊,你知道當初你是怎麼分到局辦公室的嗎?"
"我知道,有一個叫吳天舒的,他死了,我就替他了。"伍天舒喝多了點,一高興,脫口而出。
"是啊,是啊。"局長說話也有些興奮,似乎他很慶幸這樣的結局。緊接著他盯著伍天舒,充滿遺憾地說:"你說,我怎麼就能把吳天舒記成伍天舒了呢?糊塗啊!要是革命工作都這樣,共產主義非泡湯不可。唉,來來,幹一杯!"
局長舉起酒杯,用奇怪的眼神瞪著伍天舒,分明在說:"我怎麼一不小心把你這麼個東西給放出來了呢?"
"我要拉屎。"伍天舒放下酒杯,轉身上廁所了。
"不錯,我是個癩蛤蟆,可是,癩蛤蟆也有癩蛤蟆的尊嚴。"伍天舒在廁所裏對著鏡子說。
那一頓飯,局長再也吃不下去了,也再也沒有和伍天舒說話。
那一次之後,局長對伍天舒比對陌生人還要糟糕。
從前,局長掛在嘴上的是"廉潔奉公",現在,他最常說的成了"大義滅親"。每次開大會一定要點名批評伍天舒,好像這樣就顯得他很公正似的。
馬大姐早就看出苗頭不對。日子久了,伍天舒將實情都告訴了她。
"不聽我的,看見了吧?看見了吧?"馬大姐很得意,她對伍天舒沒有從一開始就向她通報感到很不滿意。
"唉!"伍天舒連傻笑都免了,直接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