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虛胖的孫醫童一步三喘,“聽說是宮外的人,直長您等等我,您沾這趟渾水不能沾得不明不白啊。”
章豫終於放慢腳步,“長話短說。”
孫醫童道:“聽聞今早有言官告發白須道長乃江湖騙子,說那些通靈傳音不過是唱雙簧的把戲,就是為了蠱惑太上皇,挑撥離間。陛下讓大理寺張少卿徹查,張少卿帶著人去甘露殿抓人,想要抓個現行的,不料,那白須道長竟比往常早一個時辰出了宮。張少卿撲了個空。”
章豫聞言捏了把汗,心中有一疊書那麼厚的疑問,又為南柯院的餘繞娘擔憂,隻道:“那病了的娘子是怎麼回事?”
孫醫童道:“這事奇就奇在這裏,聽說白須道長施通靈傳音術時召來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娘子從天而降,一墜地便昏了過去。上皇傳來醫女,醫女瞧不出個所以然,便到尚藥局傳了付醫佐。張少卿這邊著人在宮門查了一下,才知道長今日帶著徒弟一並五人入宮,出宮卻少了個女徒,張少卿認定那女徒便是那什麼妙音閣的餘繞娘,也料定那餘繞娘還在皇宮,也是巧,讓張少卿遇到那不中用的醫女,知曉甘露殿有個病懨懨的娘子。他便又折回甘露殿向上皇討人,上皇不給人,說這娘子昏睡不醒,待她身子好了,再帶著人和張少卿對質。這張少卿不樂意了,僵持中付醫佐到了,一診說是中暑之症狀,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付醫佐怎麼想的。張少卿道上皇偏袒,待付醫佐出了甘露殿便被尋了個由頭下了獄。上皇再派人到尚藥局來請人,這誰人敢去,左右都得罪不得,您倒是撞了個滿懷。”
章豫聽了他的話頭疼不已,這都是哪跟哪,“開弓沒有回頭箭,走一步是一步,萬安公主可進宮了?”
孫醫童道:“直長您怎麼知道,公主還派人來尚藥局尋您。”
甘露殿氣氛壓抑異常,章豫還未進門,張少卿便迎上來道:“章直長年紀輕輕便已是七品直長,我曾聽文奉禦誇章直長是個不可多得的醫才,想來不會像一個八品醫佐一般診出個荒唐脈才是。”
這大理寺張少卿名簡字竹間,因著他的皇後堂姐枕邊風吹得好,才三年便從八品評事混了個四品少卿。他張家人基因好,女的個個出落得沉魚落雁,男的個個出挑得玉樹蘭芝。而無論男女都有一副愛權如命的性子,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同進一家門近墨者黑。
章豫對著他行了禮後道:“荒唐不荒唐,自有醫者定斷。張少卿若通曉岐黃,日後尚藥局定得設個宴向少卿討教一二。”
張簡不語,隻冷哼一聲。章豫被人引到甘露殿東閣,東閣外烏泱泱擠滿了人,閣內卻寬敞得多,屋內置一床,在窗邊又置一梳妝台,床前放一輕雲出岫屏,薄如蟬翼的屏風透出太上皇李隆基佝僂的身軀,蒼老的剪影。
聽聞動靜,他由著李公公攙扶走出屏風。章豫下跪一禮,他親自起身下扶道:“你隻管看你的病,把她治好了,餘下的事你不用理會。”
侍女掀開屏風一角,把一隻青蔥白嫩的手放在一個枕包上,又在皓腕上蓋一層薄紗,章豫上前按脈,又問了問侍女帳內娘子的狀況後卻蹙眉敲額不止。
他嘴裏喃喃道:“真是中暑了,數九寒冬怎麼會有中暑之症。”
太上皇上前問道:“能否醫治?”章豫道:“上皇不必擔憂,這位娘子高熱已退,過段時間便能醒來,讓人備些鹽糖水灌下即可,隻是這症狀頗為奇怪,且容臣在細細診診。”
說著,他再次把手搭在薄紗隔著的皓腕上。
堯萌的耳朵在昏睡了六個時辰後率先清醒。聽覺複蘇後那惱人的嗡嗡聲一直在她耳邊揮之不去,這讓她光滑的額頭不禁擰成抹布。她隻手揉了揉太陽穴緩緩睜開眼,另一隻手動了動,似乎脈門被什麼暖暖的東西壓得微微生疼。她不舒服地收了收手,卻感覺整個手腕被人扣住。
忽然一個低沉的男聲貫徹她的耳膜,“別動。”這一聲音嚇得她一個激靈,她翻身而起使出吃奶的力氣欲把自個的手奪回來。奈何大病初醒的她在一個青年男子麵前實在過於弱小,來回拉扯兩三回合,回回她都加大力道卻也回回都被更大的力道拉去。剛醒來就遇上這事,怎能不叫她嚇破膽,而訓練了一年多的求生技巧在大腦空白的情況下毫無用處。隻能憑借本能反應來回拉扯,直到皎白賽月的手腕被勒出一圈紅痕,她疼得呼出聲來。
男子聞聲先是驚愕繼而鬆開了她,她隨手抄起一旁的枕頭當作盾牌擋在身前,並操著一口純正的21世紀普通話結結巴巴道:“英雄,好漢,若是要劫財,我渾身家當您看上什麼拿走就是,若是劫色,若是劫色。”她咬著唇很是不甘,猶豫了會兒說道:“咱咱咱,咱們先坐下來有話好商量,求您高抬貴手,留留留,留我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