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梅果引玉龍,一眼萬年葬長煙
九層玄天。
行雲流水,東去西來。日月星河皆在此繁衍生息,蒼穹之中心,萬物之起源。
此處乃天宮城府,眾仙居所。塵世凡人死後向往之地,魑魅魍魎畏懼之處。就是在這四季不分的天宮城內,竟也有著那樣一座被冬寒牢牢鎖住的殿宇。刀風正猛烈的刮在早已凋敝的樹上,不分晝夜,未曾停止。滿地的赤血落花好似潑了生生紅血,斑斑點點,隨著東風啟程,接而去往大殿西側。
紅色簾帳被寒意撩起,卷卷滾來徹骨的涼氣。寒涼宮內已是凋薄滿庭,毫無聲息可言。即使是最後一顆存活至今的梅樹,也已快偃旗息鼓,像是等不到主人的仆從,快要僵持不下去,終於選擇自刎。
泛著碧綠波紋的瞳轉向這顆將要臨死的梅樹,血色從那上麵緩緩飄下,其中摻著絲絲白雪,徹骨而悲涼,冷漠而失望。青闌細細望著這顆當年他親自和離貘一起種下的梅樹,才想起到今天為止,原來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他和貘兒從小就在一起長大,這寒涼宮是寄托他畢生回憶與心願最多的地方,不論何處,都永不可能比的上此處,能夠讓他如此牽掛。即便是一草一木,也足以撩動他不為他人所動的心弦。
離貘是他的全部。是身為守護神將的他的全部,也是身為他青闌本人的全部。從和離貘在京中分別以後,隔了好久他才鼓起勇氣重新踏入此地。想到這裏,他兀自笑了,以往如家一般的存在,甚至超過碧海龍宮對於他的意義的寒涼宮,此刻想要進來看一番,竟是要花那麼長的時間,才敢重新回來。這些時日究竟改變了什麼,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以至於他始終牢牢握在手心的那隻手,最終也在不知不覺中滑過,剩他獨自一人,站在這真正寒涼的宮殿內,賞這末日梅花。
赤血是不祥之兆,他心知肚明,可卻什麼也做不了。如果說是貘兒親自將他逼走,那他會毫不反抗,因為從小時候起,他就發下誓言,會一心一意忠於她千年,甚至更久。不論發生什麼,隻要是貘兒自己的意願,他將赴湯蹈火,即使是天帝爺在的大天正殿,他也將賭上性命,將她從那裏救出。他知道那夜月柔之別,離貘分明是故意想要激怒他,好有個正當的理由把自己趕走,她那一說謊就咬破下唇的毛病,他怎麼可能忘記。可是即使如此,他也心甘情願的陪她演完了這出戲,沒有任何的理由,要說有那也隻有一個,因為她是他青闌的貘兒。
青闌披著白色大氅站在大殿前,紅色的帳子被風吹得卷起又落下,忽然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在殿內跑著,銀鈴一樣的笑聲一如既往,傳入他耳中,比天宮裏任何一位樂女奏響的琴聲都要美妙百倍。
“貘......”他伸出手去,慌慌張張叫到,幾片摻著紅絲的雪花飄下融在他溫暖的手背,突然間像是被針刺痛,那碧波雙瞳瞬間放大,又漸漸縮小,失落布滿其中。霧蒙蒙的影子遮蓋住他平日最清澈的那雙眸子,朦朧中隱約倒映出一旁赤色梅樹的影子。東風不解風情,依舊吹著此處的景與人,恍恍惚惚,度日如年。
青闌收回右手,薄唇緊抿,轉身朝門外而去,可就在餘光晃過的一瞬,他看見殿內的桌上好像放著一個東西,他怔了怔,目光警覺起來,立刻邁開步子朝殿內走去。隻見孤零零的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梅果。青闌拿在手中看著,眉頭越皺越深,手心中捏出了一把汗,浸透在果子裏。
“這是,百花仙人紫姬無盡園中的果子......”霎時一個不好的預感傳來,他趕忙轉身朝殿外而去,寒冬之風吹起他半麵大氅,可青闌臉上那雙碧瞳卻不再迷茫如霧,反而眉頭深鎖,冰冷的臉龐上連帶著還未融化幹淨的雪珠子,仿佛在他周身都布滿了寒涼的氣息,令人望而卻步。
無盡園,天界百花仙子的庭園之一。梅果是紫姬最愛吃的一種果子,眾仙基本上都了解她這一嗜好,於是每有事登殿拜訪總會帶去一竹筐梅果,以表敬意誠心。可青闌知道,梅果諧音沒果,這是從前他從自己父王那裏聽來的,當碧海龍王遣人給紫姬送去一籃梅果時,他也問過相同的問題,龍王涉水給他的回答是。
“梅果意指沒果,她想要托我辦的那件事,我愛莫能助啊。”
青闌加快了步伐,為了避開一眾遊仙見了他噓寒問暖的麻煩,他故意繞了遠路,但這樣走就遠了許多。急著趕路的途中連依舊披在身上禦寒的大氅都忘了脫去,此刻他滿腦子隻不斷猜想著紫姬仙人的用意。她必定在他之前也親自去過一回寒涼宮,但她又究竟看見了什麼,亦或是聽見了什麼,才會在桌上放下一枚暗藏深意的標識,他隱隱約約猜到,紫姬這枚無果是專門留給他的,是隻等著他去發現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