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鄭熙揉了揉惺忪的眼,在床頭躡手躡腳地摸索到手機。原來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了。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是誰?他在心裏暗罵了一句。“我是洛果。你還……好麼”那是一個小心翼翼帶著試探的聲音。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洛果?那個已經失去了聯係的洛果?那個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三年前的洛果?“我還好,你真的是洛果?”鄭熙在意識清醒了一點將信將疑的問道。那聲音還熟悉,和記憶裏的相像。隻是遙遠,模糊,隱約辨別不出來了。“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也還行。”電話那頭洛果聲音有點嘶啞。“我在上次碰到宇文的時候,在他那裏問你的號碼。原來你一直沒有換號,我還一直以為你換號了。到了後來我又不記得你原來那個我曾經打了很多次的號碼了。我對數字很不敏感。”洛果接著說。“是啊,你都走了這麼多年。我手機號碼也不太好記……怎麼突然想到打電話給我?”鄭熙坐了起來,半躺在床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今年武漢的冬天特別冷。“想起……以前。現在,過得……幸福麼?”洛果說這話的時候有點遲鈍,一個字接一個字地吐出來,像是醞釀了好久。鄭熙苦笑了笑,一切都已經成了曾經的曾經。若是當年不放手,也不會隻剩下如今這樣單薄的問候。“我過得很好,一直很好,很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約個時間見麵吧。我們三年沒有見麵了吧?!”“嗯……好,這是你的電話號碼吧?!你定個時間……”“嗯,這個周末星期天吧。在河濱廣場吧。那裏沒建廣場的時候,我們還在那片荒蕪的草地上放過風箏呢。”鄭熙想起了那個曾經的原野。時間過得真快,物非人更非。“那好,到時候見吧。晚安……”“晚安”。鄭熙和洛果互道了晚安。鄭熙小心翼翼地躺下,萊萊睡得很熟,像在做著幸福的夢。他幫萊萊蓋好被子,抱著側躺著的萊萊。想要入睡,可是已經沒有些許睡意了。過去發生的一切又洶湧澎湃地擠進那回憶的細窄處,激起很高很高的浪來。萊萊一個轉身,半個肩膀又露在了外麵。他回過神來,想到愛踢被子的萊萊,好似給那傾瀉的回憶開辟出一條分流來。心裏不再那麼五味雜陳。清晨的陽光從落地窗折射進來,路上滿是上班的人。當他買完早餐回來的時候,萊萊穿著被她那睡姿蹂躪的褶皺且不成形狀的睡衣半睜著眼在鏡子前刷著牙。他把早餐熱了熱,又煎了兩個雞蛋。當他把煎雞蛋端上桌子的時候,萊萊已經坐在了餐桌前了。“官人,真是體貼。小女子感動地那一個,真是……都不願去上班了。”萊萊邊說邊把一個雞蛋一口夾進嘴裏,然後以秒速吐在盤子裏。惡狠狠地瞪著鄭熙看了二十秒之後,又突然笑著看著那個專屬於他的郎君。萊萊總是這樣,可以很快地假裝生氣,然後又很快一臉壞笑。“娘子可好啊?還去不去上班了?”“不去了。在家陪官人快活啊……”又是一臉壞笑,挑逗地望著鄭熙。“官人我這些日子身體不舒服呀,還是算了吧?”鄭熙此時像個欲迎還拒的青樓女子。“你就從了我吧,官人?”“娘子不知,不工作哪來的銀兩快活啊?”“難不成你還敢去外麵快活,看我不收了你?!”“娘子息怒,小生豈敢啊!”“我就說你智商為零,情商為零,加上你,整一個百分之百的白癡。今天星期六!還上班,上吊吧你!”萊萊輕蔑地鄙視然後注意到鄭熙一臉的倦容又把那鄙視收了回去。轉而又溫柔地依偎在鄭熙的懷裏,關切地詢問官人怎麼沒有睡好。“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好像聽到你在打電話。我也不太記得。可能是在夢裏夢到你打電話。你知道我睡覺睡得很熟的。我昨兒個沒搶你被子吧?那娘子這廂賠禮了。”他突然想起約好的是這個周末星期天要和洛果見麵。這個周末,就是明天。他好像沒有準備好該以一個怎樣的姿態去見那個曾經愛了五年的洛果。他望了望萊萊,想說點什麼,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萊萊從鄭熙的懷裏起來,坐在他身上……地板上放著幾本雜誌,還有稀鬆的睡衣。鄭熙把萊萊抱到了床上,兩個人撕咬在一起,在床上翻滾著……“這個禮拜星期天去看我爸媽怎樣?”萊萊笑著把頭靠在鄭熙的胸口。“可是我明天和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約好了見麵,不好毀約……怎麼辦?”鄭熙有點為難。其實他本不應該為難的,所以一點歉疚慢慢在他的心裏發酵。“哎喲,謀殺親夫啊。”萊萊用力地在他的胸口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觸不及防。“坦白從嚴,抗拒更嚴。老實交代是不是去會老情人?”萊萊的眼神好像看上去有點咄咄逼人。鄭熙不願意欺騙這個陪伴了他三年的女孩,也本來就沒有必要欺騙。“是的。洛果昨晚上打電話說想跟我見個麵。我答應她了。你知道的……”“洛果???”萊萊驚詫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定了定神,“為什麼要去見她?”“已經答應了。”“隨你……”萊萊裝作無所謂,不屑。可是真的能不屑麼?萊萊又怎麼會不記得這個名字呢?三年前萊萊和鄭熙就認識了,那時鄭熙剛剛分手。看著當時對愛情不再相信的鄭熙,萊萊真的是努力了很久很久才慢慢走進了鄭熙的世界。結果發現原來那個叫洛果的女孩的離去給鄭熙的世界帶來了怎樣的毀滅。然後萊萊慢慢收拾那個叫洛果的女孩留下的狼籍,把鄭熙破碎了的心,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碎末,又慢慢粘合了起來。他也知道曾經的洛果對鄭熙來說有多麼重要。鄭熙愛了洛果五年。五年,年華裏最好的一段青春最後給了一段無果而終的愛情。兩個人都失去了很多本應該值得去珍惜的東西。終究是再怎樣的固執也執拗不過現實的冷酷。三年前的春天,在那個櫻花開得像雪一樣白的季節。他們在一棵開滿櫻花的樹下分手了。洛果走得很堅決。放肆盛放的櫻花園裏,隻剩下了鄭熙一個人的啜泣。萊萊就是那個時候在櫻園裏寫生的時候見到的鄭熙,坐在一棵離他們很遠的櫻花樹下。當時葉萊萊並不知道那個女孩就是洛果。當然也不知道那個男孩叫鄭熙。鄭熙分手一個月後,美院學生展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朋友是學生會宣傳部幹部,拖著過來幫忙宣傳。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展覽牆上的那副素描。一個女孩遠去的背影,一個男孩蹲在一棵開滿櫻花的樹下啜泣……作者署名“lai-lai”。鄭熙看著那副畫,心中感傷一下子湧了上來。不願停留,便跟朋友說去圖書館。轉身的時候,一個聲音暫停了他的腳步。“你是要去圖書館麼?幫我占個位置好麼?嘿嘿,我叫葉萊萊。這是我手機號碼,你等下發個信息告訴我你幫我占得位置在哪裏。你知道,圖書館走俏地像青樓裏的花魁……”這個就是朋友曾經說的要給鄭熙介紹的女孩。“好,我叫……”“我知道你名字,不用介紹了,前幾天你朋友剛跟我說過你。”這是葉萊萊和鄭熙第二次見麵,第一次正式見麵。之後的見麵便多了起來。每次萊萊都叫鄭熙幫她占位置。然後兩個人一起坐在安靜的自習室裏看書。剛開始的時候,鄭熙的沉默比圖書館裏的安靜還要讓人毛骨悚然。後來兩個人慢慢熟悉起來,可以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關於愛情,他們都隻字未提。萊萊知道這個男孩還沒有緩過來,隻是聊著天,說著笑。然後他們開始一起去吃飯。那是大二的夏天,一次萊萊拉著鄭熙去了戶部巷。然後開始拚命地吃著各式各樣的小吃,在擁擠的人群裏高舉著手裏的烤翅。這是第一次鄭熙看這個女孩及其不文雅的一麵。他隻是陪著她走街串巷,一直逛著。傍晚的時候,萊萊說我們登上黃鶴樓去看夕陽吧。然後他們在走了很久之後來到黃鶴樓腳下。兩個人站在樓上的走廊上,看著長江,看著落日映在江麵上的波光淩淩。看著來來往往的船舶,看著飛過的三五成群的遠行。萊萊張開雙臂,望著遠方,突然想起初中學過的崔顥的《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萊萊說:“我想回家了。你知道麼,鄭熙?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家了。這些年我總是一個人在外麵讀書。我爸媽定期來看我,他們也居無定所。總是太忙,忙完了這個城市又在那個城市周旋。在雲南的老家大家都好久沒有回去過了。我想念大理,想念大理的一切人和景……”鄭熙安靜地聽著,幫萊萊拭去了臉頰的淚水。他們談到了關於家的一切。鄭熙說他以為曾經愛著的那個女孩,也就是洛果會成為那個在家裏等他回來的人。他說他曾經那麼單純地憧憬著一切,卻沒有想到離現實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鄭熙說:“萊萊,我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