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零七(1 / 3)

暮色起,有些人家的燈火已點明。淩寒坐在河岸邊,單腿垂於河麵上無規律的停停、複又晃晃。在上遊洗菜淘米的婦人唱著陌生歌謠,腔調悠長,尾音沙啞,卻聽不清那些模糊的詞。晚風陣陣,漁船也漸漸開始靠岸。

淩寒換坐姿,順著身下的岩石形狀,向後躺了下去,無焦的望著蒼藍,卻發覺頭頂的雲彩已染上金色,純然而成片的藍已不複。沒半盞茶的功夫,他又換了個方向躺去,無思緒的看著對岸的人們。這條河自西向東流去,是他決意向西時偶遇到的,便一路逆河而上。夕陽下,人們的身影臉與龐都被染上溫暖,寬而平靜的河麵如像金絲帶般向東,水流拍岸聲隨著對岸的歌謠隱隱入耳。

夕日的最後那道圓邊消失於河麵,河麵上金光一閃,天色瞬間不同先前的暗了很多,太陽下山了。今是個豔陽天,岩石上還散發著滾燙的熱量,可淩寒似無所覺的躺到天全黑、萬家燈火均已點起的時分。還有三艘漁船未停泊,船家正點著油燈從河心向岸邊駛去,然,岸上的人與那幾艘漁船突有異動,隱隱喊著些什麼。

原本規律而平穩的水聲也在這時起變化,淩寒略微回神,慢慢坐起身子,收回視線向河心望去。隻見河心隱隱有暗流出現,船家們一邊用方言喊話,一邊奮力的撐滑槳杆,可那暗流出現得莫明而洶湧,竟在電光火石間就形成了個水渦,那三艘漁船無法脫離河心處,正隨著漩渦的變大而被拖向渦眼,船體因水流而旋轉、碰撞,有個掌船的船家慌不擇路,不顧船上的他人,棄船跳河,卻比船體更迅速的被卷入渦眼,不見身影……

事發蹊蹺,漁人的求救聲與岸邊人的幾絲尖銳的呼喊在夜裏染上幾分淒厲,刺破了原本安詳悠然的景象。

在此地段的河麵甚為寬廣,此岸人朝對岸嘶聲大喊,最多也隻能讓對岸人聽到隻言。對於漩渦的出現與迅速變大,兩岸的人們不下河救人,卻相繼朝河心跪下,集體的,一邊伸手舉臂叩拜,一邊閉著雙目眼而念念有詞。

水渦中的人們見岸邊人如此,滿眼的絕望與空洞,驀然收聲,不再求救,而同船的人卻改而抱在一起哭了出來。掌船的人們還在努力行動,企圖脫離漩渦。

河上起了奇怪的水汽,薄薄一層,卻不高。淩寒凝神細聽,發覺河邊人似乎在念叨著“河神保佑”、“河神息怒”這類的話語。河心處,木船船體激烈磕碰的聲音十分刺耳,水麵上飄著人們的恐懼與麻木下的話語,像張網一樣罩著這片水域邊上所有人的心底,隱隱似有死亡的氣息。

淩寒討厭這樣的氛圍至極,揮了揮袖,數陣強風刮過河麵,吹散了些水汽,低頭一看,原本還清澈得可隱隱見深深河底的河水變得混濁不清,這變得詭異而突然發綠的河水,像一壇深深的被放置了很久後,又經風雨塵染的死水,他還沒下水、就隻是這麼看著呢,便已有種就將要被什麼拖下去、溺死在水底被河泥掩埋、帶著水的窒息與壓迫感。

水底下到底有什麼東西?漩渦處的木船,最初它們磕碰的部位就是船尾,現已經散壞了一大半。淩寒掂量了數會,提氣,向河心躍去。

一漁船上的人家見水汽間似有個大黑蛾子向他飛來一樣,眨眼間,一男子已從岸邊到船上,見到他後,朝他輕輕鬆了口氣,二話不說就背上嚇得不住發顫的自己,朝對岸飛去。等自己到達岸邊、被人接應後,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救到岸上,就見那男子便又向河心躍去。

淩寒喜黑衣袍,那次訂的衣物便都是純黑的衣物,隻有一件是黑底銀紋布料。今天他穿的便是白色棉布內衣褲和黑色的無紋綿外衣,外衣寬鬆,衣袖在風裏呼呼作響,現是夏夜,離開翱言已有半載,風與水汽卻讓他感到不合季節的陰冷潮濕。

還有六人困於漩渦中,他這隻黑色大夜蛾來來回回的在漩渦與對岸間躍動,終是把最後一人給救到岸上,不料最後救上的那書生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作勢要往河裏跳,見狀,眾人趕緊阻攔書生。追問下,原來那書生受人所托,要將一枚玉印上繳朝廷,正東去於京城途中,遇上這漩渦,淩寒帶他離船的前一刹,船體的劇烈震甩,把他懷裏的包袱給甩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