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穆十八年農曆臘月十四,正是年節降至的日子,一場大雪連下了兩天兩夜,頂著紛飛的雪花,一輛馬車揚起兩股濃嗆的雪塵疾馳而過,自宮中向鍾府傳來一例密詔——貴妃娘娘病重,請二小姐即刻進宮相見。
短短兩句話宛如巨石滾落深潭,驚動了鍾府原本肅穆沉寂的夜。彼時全家人皆已坐在正堂之內,聞訊無不震愕,一時堂內靜寂無聲,連屋內炭火的“嗶啵”聲都清晰入耳。
半晌,二小姐鼎玥起身問傳訊之人:“素芝,貴妃娘娘可曾提及召我入宮緣由?”
素芝抬頭看她:“娘娘其餘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囑托奴婢,一定把二小姐安安全全帶到合歡宮。”
聽聞此話鼎玥已知情形不好,長姊雖為貴妃,又承蒙聖寵多年,但從不輕易叫娘家親眷入宮,此番相召來得突兀,想是長姊當真有要事相托的罷&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馬車在呼嘯的寒風中越駛越快,鼎玥柳眉微蹙,掀開車窗簾子一角,望著車外的一片片銀裝素裹喃喃道:“自打三年前入宮探視之後,家中便再沒有與長姊相見。素芝,長姊近年在宮中可好?”
素芝輕輕歎了一口氣:“自打娘娘唯一的貞淑帝姬歿了之後,娘娘的身子便不大好了,斷斷續續病了一年,原是無大礙的,但因著近日天氣多變誘發時疾,眼下娘娘的病竟是愈發嚴重了。”
鼎玥沒有作答,心下愈發擔憂起來。
馬車徑直駛到合歡宮門口,鼎玥由素芝引著一路進到祥澤殿。
一進殿門便是一股濃重的苦藥味撲麵而來,鼎玥不禁皺了眉頭;抬眼打量周圍,盡是些搗藥或換帕的宮人,愈往內去藥味愈是濃烈,嗆得她幾乎幹嘔出來。
就在最裏麵的內室,幾個炭盆圍著貴妃榻暖烘烘地烤著,一股消沉的氣息彌散在周圍。細看榻上,那單薄得如秋日裏落葉般的女子竟然就是長姊!
鼎玥再按捺不住,快步上前攜起貴妃冰涼的手,輕輕地喚了一聲:“長姊&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貴妃聞聲緩緩睜開眼,四目相對的一瞬,鼎玥幾乎驚叫出聲!曾經,那樣一張細膩圓潤的麵孔,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昔日一雙流離美目此刻深陷下去,襯著麵龐的虛白顯得格外幽黑。
是了,雍容如貴妃,盛勢如貴妃,竟也有此刻這般單薄憔悴,叫人看了心痛。
鼎玥的淚水“唰”的滾落,滴在貴妃瘦得血管分明的手背上。
貴妃的麵上是寬慰的笑容,伸出手輕輕撫摸鼎玥的頭發,聲音細微輕緩:“鼎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三年沒見,咱們二小姐竟出落得這樣別致了。”她輕輕撫摸鼎玥的麵頰,眼中不覺帶了一點晶瑩:“真好看&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若是我的貞淑還在,將來也一定如她的姨母一樣標致。”
隨後,她輕輕問鼎玥:“家中一切可還安好?爹娘身子可康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