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9日?星期一?晴
我早上六點鍾就起來了,食堂還沒開門,就到學校門口的小店喝了一碗米麵(溫州本地人很勤勞,無論多早多晚,有生意他們就幫你煮麵),然後乘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車去了靈溪,我打定了主意要去金老板那裏進貨。走之前,我很猶豫要不要去銀行把昨天存進去的錢取出來,想了想我決定不取。我決定從今天起,隻往這個戶頭存錢,不取錢。之所以這樣做,不是因為我是地主周扒皮,而是因為我存的這點錢實在太少了,取出來也根本做不了什麼事情,反而會破壞我已經定下的到這學年末存下三千塊錢的大目標。
我手裏還有爸媽這個月給我的生活費,雖然已經是月底,但我卻沒全部用完,現在還剩下十四塊八毛。加上昨天賣棉拖鞋的二十八塊五,再跑掉欠金老板的進貨錢十一塊,再去掉四塊錢的車費,我還剩下三十塊三毛,剛好夠進十五雙棉拖鞋。隻要我能把這些鞋子在上午賣掉一半,我就有的賺,中午的飯錢也有著落了。
冷清的秋晨,當我的那些職高同學還在睡懶覺、還在賴床、還在慢悠悠地吃早飯,晃晃悠悠地進教室上早自習,我卻坐在隻有我一個人公交車的車座上,和車子一起經過坑坑窪窪的鄉鎮公路、晃蕩晃蕩地穿過溫州最南端的蒼南縣縣城的一個有一個小村鎮。我一邊坐車,一邊在腦子裏想著小時候讀過的一個寓言故事:一個人買了一個雞蛋,他不斷幻想把這個雞蛋孵化成一隻小雞,再把它養大成一隻母雞,然後母雞開始下蛋,再用它下的蛋去孵出更多的小雞,然後把它們養大成一群母雞,接下來再拚命讓它們下蛋,就這樣蛋再生母雞,雞再生蛋……
以前讀這個故事的時候,老師總是教育我們不要在雞蛋沒孵出之前,就傻乎乎地做白日夢。但是現在我在進貨的路上,確實一路在做這樣的白日夢,這樣的用擺地攤、當小販走上當大老板的陽關大道的白日夢,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癡傻、我更不覺得自己的腦子有問題,我們溫州正泰的老板南存輝不也是從給人補鞋做起的嗎?紅蜻蜓的老板錢金波不也是我這樣家貧如此的窮人家的子弟嗎?那些成功的人如果沒有做白日夢,他們會開始以後的創業之路嗎?想到這裏,我越來越亢奮,身上衣服雖然穿的少,但一點兒也不覺得冷,早上吃的不多,但是全身都有勁兒。
“當”的一聲,汽車的刹車打斷了我的思路,到站了。這一次,我對靈溪不再陌生,也沒有了昨天初來乍到的慌張,我熟門熟路地走到傑步鞋廠的大門口,一看因為時間還早,廠子裏還開門呢。有了昨天的經驗,我一點都不慌張,在門口不遠處的花壇上招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雖然水泥砌成的欄杆很冷,還有些硌我的屁股。
我等到差不多八點半,有一輛半舊的四輪小貨車開到了廠子門口。我以為是金老板到了,開開心心地跑了過去,哪想到麵包車的門一開,出來的卻是兩個麵生的外地人。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的,她帶來的一個比我稍微大一些的男生,看樣子像她的兒子。他們母子倆一看鞋廠的門沒開,就嘟囔起來。我上前搭話,才知道他們是從浙江麗水(溫州北邊的一個地方)來進貨的,我想起表舅不是在菜場賣鞋嗎,一個月能賺不少呢,我突然很想知道鞋子的零售利潤有多少,就問那個進貨的女人。進貨的女人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我們每次進貨都是幾千雙,我那算得清呀?”這話一聽就有假,如果賣鞋的利潤不高,她拖著兒子就不會比我還早從麗水那邊趕過來了。我不好多問,就說:“那你們的本錢也不少呀,幾千雙鞋子進價也要七八萬吧。”
沒想到那個麗水女人看了我一眼:“七八萬?這麼高的進價誰吃得消,他們的式樣又那麼老氣,萬一賣不出去怎麼辦?不白給我鋪貨,我來都不來?”
我不明白什麼叫“鋪貨”,又問她,結果被她白了一眼。後來,還是她有些愣頭愣腦的兒子給我說了我實話,原來金老板的這家鞋廠研發能力並不高,隻能做些價格低廉的外貿鞋。他這家廠是典型的溫州小鞋廠,賺錢靠量而不靠款式,因此,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一些尾單貨,或者是外商的跳單(原來說要,後來又不要了),而這個麗水女人一家就是專門做這樣的低價貨的。因為這樣的東西現在市場上供過於求,隻能靠價低走量,所以他們是不會付任何定金的,每次都是金老板先免費鋪貨,等月底再清算實際銷售的貨款。當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很長時間的合作關係,彼此也有了一定的信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