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明,我認老馮做表舅絕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僅僅為了讓他把自己的攤位分給阿昌哥和豔雪姐一些地方。我這個人從小做事就像有的本地人那麼功利,臨上轎紮耳眼、用到人才燒香的事情我做不來。雖然隻見過老馮三次,直覺告訴我他比魏大姐兩口子、阿昌哥和豔雪姐他們都精明,起碼作為一個外地人,能養得起不工作的老婆和年幼的兒子,起碼比魏大姐兩口子住得好,賺得多;人也不壞,魏大姐就告訴過我,他從來不賴自己的工錢,還有就是老馮做事謹慎,也願意幫人,對人熱情,卻又不和盤托出。雖然今天上午見過的金老板也許比他更精明能幹,但對方和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金老板沒有什麼有求於我的地方,他也未必會向老馮那樣真心幫我。老馮就不一樣了,他再怎麼精明能幹,卻不是本地人,做事要留著小心,我們之間有相互幫忙的地方。特別是我,在職高的兩個多月,我被胡長金、阿標他們欺負,我也想賺錢改變貧窮的命運,卻在生活、事業上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信賴、可以拿主意的人。老馮是我目前為止遇到的最合適的人了。

以上種種,讓我想和老馮的關係再拉進一步。

我看得出,老馮對我的主動認親也是打心眼裏高興,雖然是隻是個表親。他連喝了幾杯啤酒,人有些醉意,話也多了起來,他告訴我他老家在江西贛州市章貢區下麵的一個小鎮上,他小的時候讀的書不多,江西是革命老區,他十八歲就去當兵,本指望專業能有個固定工作,哪知道關係不夠被分配到一家快倒閉的小廠,幹了幾年下崗了,又開始四處銷售當地出產的百合粉,這東西雖然好,但當時人們的生活水平不高,買不起。不過,在他跑銷售的時候,來到了溫州,感覺這個地方民營企業多,有機會,就留下來在一個鞋廠跑銷售,好不容易跑了幾年,跑出了門路,攢了些錢想回家娶房媳婦,沒想到父母相繼得了重病,把僅有的一點錢花光了,還欠了不少債,借光了所有的親戚,最後也沒能挽回父母的性命。最後,他又不得不重回溫州打工還債,直到幾年前才還清債,回老家重新娶了媳婦,生了兒子,有了一個安定的家。而且事業上也找到了一點門路,生活還算溫飽。不過,他們一家三口在溫州也是舉目無親,原來老家的親戚因為借錢的事情也有些生疏了,不大來往了。他說自己從一開始看到我,就看好我,現在我成了他的表侄子,他打心裏高興,他們一家在溫州也算有了親朋了,以後多少可以相互照應扶持。

我萬萬沒想到平時不怎麼吭聲的老馮也有一段曲折的人生經曆,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我也把自己的家庭情況和學校裏遇到的一些事情告訴了老馮。

老馮聽我說完黃老師因為招我進學校拿了三百塊錢獎勵的事情,就給我開解,幫我打開了這個心結。老馮,不,現在是我的表舅了,他也沒說什麼長篇大論,隻是悠悠地說了一句:“阿票,黃老師也是個窮人!”

是呀,人窮呀,往往就誌短,哪怕是當老師的,也需要錢穿衣吃飯,我歎了一口氣,又想起和黃老師在車站相遇的那一幕,心裏不怎麼好受。

我想,如果我是職高的老師,學校讓我招高分學生,招一個給我三百塊錢,我絕對比黃老師還要積極地去找學生,拿錢的時候絕對比誰跑的都快。如果我拿了三百塊錢,我可不會像黃老師照顧我一樣去對待那些被招來的高分學生,我走路都會躲著他走,因為我覺得不好意思麵對他。

相比之下,黃老師其實是個很成熟、也很理性的男人,他固然會為了學校的獎勵去招學生,但那是他的本職工作,何錯之有。同時,他也很欣賞我的能力,又不斷給我機會。如果是我,我未必如他做的這樣得當。想到這裏,我突然理解了寬容的含義,心裏對黃老師的結算是基本解開了。我還打算明天去辦公室看看他,畢竟好幾天沒單獨聊了,也不知道他義烏之行的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