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並不關心那些惡人是怎麼死的,隻恨他們死的太快,受的苦還不夠,害死她姑母的元凶終究不知是何人。
皇後殯天的時日,是興裕元年五月初二的卯時二刻,諡廟號寧賢許皇後。
想當年萬歲尚未登基之時一度落魄,很是吃過些苦頭,幸得柔兒的祖父,許氏一門的老家翁庇護,許皇後一力扶持才走到今時今日,得以號令天下。是以帝後二人除卻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分外,還有些承德報恩的情義在。如今皇後撒手人寰,隻餘萬歲孤家寡人,悲痛之情溢於言表。萬歲下令,整個長安城戴孝三天,太子守孝三年。過了三天便是端午,全城人都不得出門過節,茶樓酒館勾欄瓦舍一律閉門謝客,違令者,斬。
由於天氣越來越熱,皇後的屍身放不住,停靈過了頭七便大殮落葬,隻把牌位在韶華宮裏大殯,供了七七四十九天,無匹哀榮。
大殮這天,柔兒尚在病中,未曾吊唁,但因為是至親,將軍府上下守孝三個月。待到做七七時,她的病已大好,自是要去向姑母磕個頭的。
這日一早,天還沒亮,不待丫鬟們來請,她就爬了起來,自己穿戴好一身縞素的衣裳等著,聞鶯進來的時候被嚇了一跳。丫鬟們伺候著洗漱完畢,隻喝了點水,就出門與父母高堂兄弟姐妹們集結,分乘幾輛馬車進了宮。
柔兒是與姐妹們一輛馬車。往常進宮裏去玩,那條路似乎很短,一會兒就到了,此番卻無比漫長,車輪轆轆的滾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顛簸了好久才聽見有皇城守門的衛尉傳道:“大司馬車騎許將軍攜家眷到。”
柔兒悄悄掀起簾子一角,隻看見紅日初升,霞光萬丈,湛藍的天上一絲雲彩都沒有,一碧如洗,是個好天氣,跟她上次進宮時一樣。正陽皇城氣相莊嚴的夯土並青磚條石的城牆和城門洞,也一如往常。護城河水嘩啦啦的翻滾著,洞開的朱漆大門上九九八十一顆巨大的銅釘與玄武銜環辟不祥的鋪首閃閃發光,一切都和過去一樣。隻是裏麵再沒有那個等待她疼愛她的姑母了,物是人非,心境再也不一樣了,想到這裏不覺心酸,又兀自落下淚來。
大禮在宗廟舉行。宗廟在正陽皇城的西邊。柔兒下車時,看到門口已經停了許多車馬,前來叩拜的官員到了不少了。皇城內隻有帝王後妃才可乘車輦肩輿,因此各位大人即便位極人臣也隻能步行入內。
辰時二刻皇帝陛下親率**妃嬪宗室子侄,去韶華宮請了皇後靈位入宗廟,百官按品階立於階下行叩拜大禮,禮畢就退下了。爾後**妃嬪宗室子侄跪於殿內,柔兒一家因為是皇後娘家的家眷,便與叔伯等的家眷一同跪在殿外,與宗室一起行了叩拜大禮。
萬歲自從把皇後的靈位放上龕台後,就負手長身立在一邊,神色甚是落寞。司禮監的寺丞唱禮時,身後眾人如何行止,他仿佛全然無知。禮畢,眾人退出宗廟,太子見他猶自不動,便去攙扶,他才如夢初醒一般黯然轉身,步履蹣跚,似乎這一個多月裏老了很多。
許將軍在一眾兄弟中,雖是年紀最小的,卻是官階最高的,因此家眷也跪在離宗廟大殿最近的地方。待太子攙著萬歲走出大殿時,他們還立在殿前,沒來得及退出去。
萬歲一眼便看到了柔兒,眸中亮了一亮,揚聲問道:“許洞明,這是你的女兒?”
許將軍忙行禮道:“是!陛下!”
“叫什麼名字?”萬歲又問。
“小女喚作許柔。”將軍複又臻首道。
萬歲不再說話,盯著柔兒看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好!”便邁步離去了。
柔兒被人盯著,尤其還是被皇帝盯著上下打量了一陣,不免心中有些奇怪,她輕輕的扯了扯父親的衣角問:“爹爹,怎麼啦?”
許將軍瞟她一眼,麵上波瀾不驚的說道:“聖意不可度!”
柔兒沒有聽懂,問:“什麼意思?”
許將軍卻也不再回答她,隻是攬著她的肩淡淡的說:“回家吧。”
三日後,聖旨到,竟是中宮謁者賈佇親自來傳的,著許將軍帶領闔府上下,跪在正堂前接聽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