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裏的燈火閃爍,曹丕的瞳孔縮緊,他的胸腔中似有風雲湧動,今日是眼前的鄴城,假以他日就是劉姓的江山。曹丕將這個想法深埋在心裏,漆黑的瞳仁似是吸納了天地星辰,曜曜生輝。
延康見曹丕又恢複到平日的倨傲,心中暗歎——他從曹丕還小的時候就跟隨著曹丕,已有近十載,自己對曹丕的性格還是沒有十足的掌握。
“你聽,有動靜。”曹丕突然凝神。
延康聽了,連忙屏住呼吸,不遠處的灌木和雜草叢中的確簌簌作響。曹丕使了一個眼色,延康便會意著悄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挪去。
待延康靠近了,見是一個匆匆奔路的不明行人,他回頭看向曹丕,等待曹丕的示意。
曹丕做了一個拿下的手勢,延康便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從身後卸下弓箭,射中了對方的腿部。
“把他帶過來,順便搜身。”曹丕簡要地吩咐。
延康應了,利索的執行起曹丕的命令。很快,他便從已經失去意識的行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件,並遞給曹丕。
“這看上去隻是一封家書。”延康因看了信封上的字,這樣說道。
曹丕也盯著信封上的“吾妻親啟”四個字,猶豫了一下,還是命令延康拆了信件,“揀重要的,念與我聽。”
延康小心翼翼的弄開封信的紅泥,待看完信件後,回稟道:“公子,隻是尋常的家信。主要是訴說了相思之情,末尾定了個相約相會的時間和地點而已。”
“沒有稱呼和落款?”
“抬頭的稱呼隻是‘吾妻’,落款並沒有署名。不過一般的夫妻之間傳信也很少署名的。我們許是錯傷了好人,公子,要不要即刻叫人給他醫治?”延康揣測著。
“不。你先去尋個善於臨摹字跡的人,教他把信裏的話改一改。”曹丕緩緩地說著,似乎還在進行著思考。
“公子覺得這封信並非家書?那要不要先回了主公?”延康保守地問。
“不必了。”曹丕淡淡地回答。延康擔心曹丕這樣決斷有些越級,畢竟這次隨征,曹操隻是想讓他學習曆練,並沒有給他實權。萬一真出了什麼差錯實在難以擔待。曹丕知道延康提醒的用意,但他有他自己的考量:夜已深了,父親他一定已經入睡。若這封信隻是家書而已,那吵醒了父親惹他不悅,定會讓父親認定自己是個太過膽小怕事之人,難成氣候。若這封信不隻是家書,想畢交給父親,父親也會和自己采取同樣的行動。他並沒有解釋給延康,他早已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所有想法。
“那公子的意思是怎麼個改法?”
“把信尾約定見麵的那段刪掉,就改成‘然風雲驟變,吾難自全,今夕不複昨夕,萬事不可強求。縱情緣難舍,吾心意已決,不複見爾。’”
“公子好方法。若這是一封袁氏調兵遣將的書信,那這樣一改之後的意思就是讓城內按兵不動,斷了他們的裏應外合。”
曹丕點點頭,“怕隻怕是我想多了,生生毀了這對夫妻間的感情。”
但兩害權衡取其輕,戰事到了最後關口,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曹丕收回了眸中掠過的短暫的愧疚,漸漸歸於冷靜。
“公子若是懷疑這封信,為何不幹脆直接扣下信件,將他滅口?”
“你得記著,打草驚蛇遠不如偷梁換柱。”他沒有展開回答延康,而是仔細地叮囑道:“你快去大營那兒叫過來一位隨軍郎中,給他包紮好,讓他快些清醒。就說你是守株待兔的獵人傷錯了人,記得一定要誠心賠罪。修改完的信一定記得照原樣用紅泥封好放回原處,別露了破綻。這兒離我們曹營較遠,想畢他不會疑心。”
“是。公子放心。”
“還有,別驚擾了營裏其他人。”
延康得了令,立刻前去照辦。
曹丕盯著躺在地上失去知覺的傳信之人良久。但願自己沒有傷害到無辜的人,曹丕輕歎了一口氣。
玄黑色的衣袍被穿山越穀的夜風帶起,令他看上去冷靜倨傲,且難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