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日消得腸斷句,世間隻有情難訴(1)(1 / 3)

建安九年,八月。

甄宓正喝著一盅涼茶,就見陌雪從外邊匆匆忙忙地跑進院子。待她上氣不接下氣地進了屋子,甄宓先開口問道:

“莫不是劉夫人又借著陪葬的名號害死了哪位夫人?”甄宓的語氣中帶著似有似無的慵懶。袁紹薨逝後的這一兩年裏,劉夫人陸續逼死了好幾位袁紹生前的女人。單單逼死也就算了,偏偏還在屍體上動手腳,最毒最狠不過女人的嫉妒之心。甄宓這兩年裏這些事也聽慣了,一開始的震驚早已不見,如今已是習以為常。好在單寧去的早一步,算是身後落個幹淨的安葬。甄宓隻能這樣安慰自己,才能控製住對劉夫人的恨意。

“少夫人,現在劉夫人哪裏還能顧得上這些了,曹賊的兵都把咱鄴城圍得水泄不通了,你說這該怎麼辦啊?”陌雪帶著惶恐。

甄宓聽了,倒是鎮定,她依舊悠然地品著茶,完全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陌雪見她這樣,心裏很是難受。

自從那日被袁尚阻攔後,甄宓便沒有再踏出袁府一步。她寫給袁熙的信都被袁尚截了下來,查看一番再全數退還給自己。當然,她也沒有收到袁熙的信件,她知道不是袁大哥沒有聯係他,定是袁尚那個賊人截了去。她唯一記掛的便是那日自己沒能相赴的約定。原本可以歸於山水,悠然相伴的快樂之事,如今是不知道將會發展成何等淒涼,何等悲劇。

“少夫人,你說我們該如何是好?”陌雪實在禁不住又試探著問了問,大敵壓境,朝不保夕,她難免焦急。

“該來的遲早要來。鄴城的主人都棄它而去了,新主入主是早晚的事。”

陌雪知道甄宓說的是半個月前袁尚棄城逃遁的事情,這件事情讓每一個忠於袁家的人都耿耿於懷,包括她這個卑微的丫鬟。

“陌雪你別怕,我會試著盡力保全你我,我不能死的這麼早。”

陌雪見甄宓終於顯露出認真的神色,也終於放下心。豈知甄宓的內心沒有一刻不在認真著。

至少要先確定袁大哥平安無事,至少要等到親眼見到劉夫人陷入更深的痛苦,至少要等到袁尚眾叛親離、潦倒結局。甄宓這樣想著,眸底逐漸由溫柔轉向淩厲。

此時的袁府已如燕去空梁。袁紹既死,袁尚遁逃,袁譚降曹,袁熙身蹤難覓。自己一介甄姓女子,卻從始至終都留在袁府,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曾經,不論是身份的牽絆,感情的留戀,還是袁尚的拘禁,她都不可以離去。現如今,一切禁錮都不再了,她卻不想離開了。她覺得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她必須要留下來袖手袁氏一族落敗的結局,哪怕這份落敗裏也有自己的份兒,她都下定了決心親眼見到劉夫人與袁尚得到報應。正是這個信念,讓她此刻就算泰山崩頂也能絲毫不亂,最差的結局不過是全數覆滅。

屋外的知了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甄宓凝神著,指甲反複敲打著石青雕玉的涼桌,聲音清脆,力道均勻。

距離袁尚出逃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按道理劉夫人也該坐立難安了。等她拿不定主意或者失了神,唯一能商量對策的便是自己了。甄宓估摸著劉夫人遲早會來找上自己。隻是她沒想到劉夫人來的這樣快,她停下了手指上交替敲桌的動作,因為她剛好瞥見了側身進了院子裏的劉夫人。

甄宓擺出了十分到位的笑容。她知道這個笑容看上去會很挑釁,但她隻想這樣笑著,這也是單寧寄予她的笑容,甄宓相信。

甄宓裝著沒有察覺劉夫人的到來,兀自地把玩著案前的琉璃杯。

直到劉夫人都快貼到自己跟前,甄宓才佯裝吃了一驚,連忙起身相迎。

“宓兒失禮了,怠慢了劉夫人。隻是劉夫人這樣焦急所為何事?”甄宓作了個揖,望著劉夫人緊鎖的眉頭,問道。

劉夫人心中知道甄宓是明知故問,隻是當前沒工夫和她計較。劉夫人便沒有回答,拉來了一張圈椅,先坐了下來。

甄宓心裏冷笑。這若是換了平常之時,自己這麼挑釁的姿態都擺給劉夫人看了,劉夫人定會好好折辱自己一番。隻不過當下的關口,府裏沒人照應她,橫豎也就是個女人,才不敢輕舉妄動。說到底就是個仗勢欺人、欺軟怕硬的沒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