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杜梅何嚐不想找些更專業點幫手。可事態緊急,她已經來不及通知黑龍會方麵了。自從杉內被捕之後,黑龍會那邊來了個叫橋本的,來負責與她的聯絡。可橋本自打和她見麵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當時,橋本是有營救杉內雅子的意思。
杜梅給了些錢,又把兩把短刀交給這兩個浪人防身。三人匆匆地布置了一下各自的分工,便各自散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學校裏響起了緊急的鈴聲。那聲音斷斷續續地持續了有半個小時之久。之後,廣播中傳來了校長那激憤而顫抖的聲音:
“各位同仁、各位學子們。秉國民政府之命,吾校將自今日起,西遷重慶。時值烽火流年,國難當頭,蒼生塗炭。吾輩無能,空憑書生之柔懦,手無縛雞之強力,不能保國土之萬一。徒有一腔之熱血,而無用武之地也。上愧對先總理之遺願,下愧對黎民之企望。百年之後,吾輩有何顏麵見先人!每念於此,吾痛哭流涕,青衫盡濕。現淞滬已失,金陵危矣!鐵蹄之下,安生立命之所尚不得存,豈有授業之地也!吾嚐以‘莫談國事,讀書為上’之言訓誡眾人。而今看來,實屬愚鈍。在此黨國危亡之際,奮筆疾呼,號我四萬萬同胞同心協力,萬眾一心,救我民族於水火之中。至此白須老顱,拋之無悔矣!逝者已矣,生者當知恥而勇,以全我族……”
杜梅聽得眼淚都下來了。她默默地看著臉盆中的清水,然後把整張臉浸了下去。
“言梅,你是哪天的船票?”身邊,一個叫唐依慧的女孩也在一旁梳洗,她是杜梅的同班同學。
“還要晚幾天,我還沒跟姥爺道別呢。”杜梅用毛巾把臉拭幹,然後拿著臉盆走開了。她已經沒有時間為校長的演說而發表感慨,更沒有時間和同學聊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因為,按照她和賈嗣良的約定,早上七點,杉內雅子就會被送出老虎橋監獄。
雨花台,一輛載著杉內雅子“屍身”的囚車,在一個窪地上緩緩停了下來。小澤和馬場放下手中的鐵鍬迎了上去。
“咦,今天怎麼換人了?老沙頭去哪兒啦?”獄卒狐疑地看了他倆一眼,嘟囔道。
“沒,沒起來。”馬場小心地答道。
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杉內草草埋了,囚車又一路顛簸,返回老虎橋監獄。
小澤和馬場見囚車走遠,趕緊把杉內從坑裏挖出來,把她放在一輛板車上,匆匆地消失在茫茫霧靄之中。
老虎橋監獄的監獄長,是個特別敬業的主。為了照顧老前輩,主動擔起了應值周末的差事。所以按例,準八點,他就坐在了辦公室裏看文件。當他翻到案前那份杉內雅子死亡報告的時候,驚得站了起來。“來人!”
文書哆哆嗦嗦走了進來。還沒等文書開口,監獄長劈頭就把那份文件給甩了過去。“你好大的膽子!這麼重要的案犯,怎麼不等我來就把字給簽了。你他媽有幾個腦袋!”
文書也是後半夜讓賈嗣良給叫來的,因為沒睡好,渾身凍得直哆嗦。“報……報告監獄長,這是賈副獄長讓辦的。您看,後麵有賈副獄長的簽……簽字。”說罷,他撿起地上的文件,又小心地遞了過去。
監獄長一把推開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果然,賈嗣良的名字的確簽在了文件的後麵。死亡原因欄裏,分明填寫著“不詳”二字。
“不詳,嗯?死因不明?你們叫了法醫沒有?”監獄長怒道。
文書低頭說:“沒有。不過,這不明擺的嗎,凍死的。這大……大冷天的,一個女孩子家,穿得這麼少,不凍死才……才怪。”
監獄長不滿地揮了揮手,示意文書出去,一邊自言自語道:“奇怪,老賈不是休息嗎?”突然,他叫住文書,問道:“那女的人呢?”
文書轉頭道:“埋了,慣例,埋在雨花台。”
“備車,帶我去看看。”
文書備好車,叫上那送屍體的獄卒,和監獄長一道,來到了埋葬杉內雅子的地方。當監獄長看見那被挖得底朝天的屍坑時,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