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淑君低頭,這種家宴也要恪守食不言的規矩麼?真是跟福州大不一樣了,她有些羨慕地看著跟明程寧相談甚歡的明海寧,到底哥兒和姐兒又不同,規矩沒必要守太死板。
“這是淑君?”明老太爺聽到妻子的咳嗽,往女眷這邊瞥了眼,見到跟孫兒相貌相像的淑君。說起來他不回內院,就是家宴他也是小廝三催四請到了餐點方才到來,而淑君一個女兒家也不能往外書房走,所以祖孫倆陰錯陽差這會兒才見到。
明淑君聽到祖父叫自己,連忙下席行禮:“孫女淑君尚未與祖父見禮,還請祖父寬恕。”
明家實際上也就是個鄉野富戶,在出了明二爺之前隻能勉強說是個地主,明老太爺一輩子沒耐煩過這些官家的禮儀,所以見到小孫女兒戰戰兢兢的模樣,笑道:“這不怪你,是我疏忽了。”言罷,他看著明淑君沒有放鬆的臉色,道:“與祖父這般客氣,可見是這些年生疏了。常安,把我給五小姐準備的那方端硯拿來。”
常安領命,沒一會兒就回來了,明老太爺接過木盒對淑君道:“聽你父親說,你素日喜歡寫寫畫畫,祖父旁的見麵禮沒有,就將這方端硯贈與你。”
明淑君受寵若驚,恨不能跪下以接禮物,這可是她進明府來接到的第一份見麵禮,原本她已經對此不抱希望的:“淑君惶恐,怕擔不得祖父如此厚愛。”
明老太爺眼裏有過不明情緒,孫女這反應實在是情理之中,老妻的作風與他十分不合,雖然他也疼孫子,但也沒有將孫女棄之如敝的意思,都是他的骨血,該疼愛的萬沒有不理會的道理。
“妹妹快接了吧,父親教導我們長者賜不敢辭,你要是不接這份禮,祖父送我的那套青玉湖筆我也不敢收了。”明海寧在一旁道。
明淑君一聽哥哥這話,便明白其中的意思,大大方方將禮物收下,對祖父謝過便回了座位。她偷眼看了下上座的明老夫人,果見她一臉鐵青,幾番想開口都沒能成行,便把話咽了下去,扭過頭一眼都不想往這邊瞅。
飯畢,一行人移步荷前院的前廳侍奉老夫人,明老太爺一早就回了前院,二爺三爺自然跟他一同離開,從頭到尾明家大爺都沒有出現過。
“五丫頭,”明老夫人放下茶盞,道:“你常年在外地,沒人約束,須知女子習得女紅手藝才是正經,那些書畫都是爺們兒的玩意,你一個女孩子家做了難免要移了性子。”
老夫人第一句話便讓葉氏僵了臉色,什麼是沒人約束?當她的寶貝女兒是沒人教養的麼?
明淑君不明所以,但聽祖母的語氣,顯然不適合她發問,但是應承下來她又不肯,隻是低頭不語。
明老夫人皺眉,覺得這丫頭駑鈍得讓她氣悶:“你祖父不懂二門的事情,送你些不合意的東西,雖是長者賜,也該有合適的人來用,你既是海哥兒的親妹妹,將那方端硯給海哥兒拿來連連筆墨也是好的。”
這算什麼?祖母不給她見麵禮也就罷了,還要她將祖父的禮物給了哥哥?休說哥哥文房四寶均由母親安排妥當,那一方不知具體品種的端硯未必能入的了哥哥的眼,便是她自己頭回收到父母以外的長輩禮物也不願意讓給他人。
明淑君到底也隻是個十歲女童,即便再懂事,這樣的小心思也是難免的。
是以,她向祖母行了一禮,道:“祖母的話,淑君原是不敢不聽的,隻是父親已經為哥哥備好了書房用具,個個都是極好的,想來一方硯台還入不得哥哥的眼。”
明老夫人看了眼旁邊的葉氏,見她麵色不好,以為她是誤解了自己對海哥兒的疼愛之心,傷了葉氏麵子,想想,又看了眼身邊的大兒媳小張氏--因著老夫人與明大夫人是親姑侄,所以族裏便稱老夫人為張氏,明大夫人就是小張氏--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道:“既然如此,你留著那物件也沒用,就給了紹哥兒吧。”
明大夫人眉頭跳了跳,看眼婆婆,嘴唇蠕動,最終沒有說話。
倒是明三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母親一片愛孫之心,讓兒媳汗顏。想是兒媳還沒見過紹哥兒,平日總聽說是個乖巧的孩子,兒媳的妝奩裏正好有幾本典籍,是海哥兒翻過的舊物,還望大嫂嫂不要嫌棄,晚些時候兒媳讓錢嬤嬤給大嫂子送去,也算是我這個嬸娘給紹哥兒的見麵禮。”
明大夫人的臉一下漲得通紅,要東西要到弟媳的妝奩裏去,說到外麵她也沒臉見人了。更何況比起一方硯台,那些經書才是彌足珍貴的東西,給明紹寧一個庶子,她怎麼能肯!明三夫人把話說到這份上,她也坐不住了,連忙要拒絕,卻聽自家那個執拗的姑母又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