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夕陽吞掉了整個天空(1 / 2)

夕陽終於吞掉了整個天空,但我隻能仰視它的詭計。

清冷的風灌滿了我的心房,眼前的石頭遮擋起了我的視線,但始終遮不掉這碩大的荒野,姐姐和我想擁而泣,在荒野之上,在夕陽之下。

“姐,我們究竟怎麼辦?”此時,我多麼希望她說出一句,沒事,有姐姐在,我們回中國去。但從四周死靜的荒野傳來的空虛與壓迫感,卻一字一句地告訴我,那隻是個幼稚的想法。

姐姐的哭聲變得更加淒厲,那眼皮像注了水似的臃腫,眼眶完完全全地紅了一圈,頭發因剛才的奔跑而淩亂。“小夏。”她啜泣起來,“小夏……”

“姐!”我不安地哭著,“怎麼了?”

姐姐收住了哭聲,抬起手背用力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雙眼依舊通紅。然後輕輕地幫我理了理頭發,雙手托住我的臉說:“小夏,姐姐我闖禍了……”她的下巴忍不住發顫,眼淚驀地從眼眶裏崩落下來,“你好好活著,留在這裏頭。不要出去。”

“什麼闖禍?”我惶恐了,“姐,你還要去哪裏?”

“留在這裏不要動了,姐,姐……”她臉上的眼淚頓時又崩堤了,“姐,求你了。”說完,她便起身欲走,我一下子把她拉住,“姐,你要去哪裏啊?”我嗚咽著,“不要扔下我啊!”我開始意識到,有什麼東西在扯著姐姐離開,永遠地離開我。但我不要,我不要這種東西發生。

姐姐臉上的淚水已經幹了,但紅腫的眼睛依舊噙著淚花,她的身體隨著我拉住她的手慢慢往下。她看著我,我似乎又看到那個堅強如火的姐姐,那個我無人能及的偶像,前幾分鍾的撕心裂肺仿佛已經被風吹散,成了夕陽的碎片。她的手緊緊地回握著我,我握著她如瘦弱的手,像握著一條枯瘦的樹枝,我害怕起來,這種害怕不同於看見姐姐落淚時心裏的惶恐,而是由於那種從心底回吐出來的不安。我是否真的要失去什麼?姐姐,是不是?

“姐,不要扔下我!姐……”我哭著,握著姐姐的手一點也不肯放鬆,生怕她會像細沙一樣從我指縫間溜走。

“留在這裏。姐,沒事的。”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握緊的手迅速抽掉,然後又摸了摸我的頭發。由她指間傳過來的堅定感讓我顫抖。

“姐,姐……”我的眼淚滾滾地溢出,一陣陣冰涼的風撫上那隻剛才還被姐姐握著的如今空無一物的手。

最終姐姐的手從我頭上移開,隨即迅速起立轉身,她向前邁了兩步,又轉過頭,對著藏在岩石後麵的我,笑了笑,隨後說了句:“小夏,再見!”

那個離去的背影,恍然之間,那天晚上背對著我和那盞台燈走進房間裏的落寞人影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那個笑容,尖銳得可以撕開夕陽火紅的衣紗,那句話,像把不會滴血的刀,狠狠地躺在我的胸膛,自從那天,直到現在。我無聲地哭著,“姐姐……”夕陽那灼人心肺的光照在荒野上,幻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禍害,像是吞掉我的姐姐,藏在石頭後麵的我卻無心心寒,像是冰火兩重。但那夕陽燒紅了我的眼,她瘦弱的背影燒紅了我的眼。滾燙的淚水滾燙地落下,“小夏,再見!”姐姐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像個魔音,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姐……”我無力地伸出手,但抓到的隻是空氣。

夕陽扔下一些血紅的光芒,撞入我的雙眼,流成河流的眼淚,又被習習晚風呼嘯成沙漠。荒野上姐姐越走越遠,黑色的頭發垂在腰間,幾縷被冷風吹亂飄遊在空中,她的背影越來越小,像是隻遠赴紅塵的蝴蝶,但夕陽光投影不出她的翅膀,似是折去雙翼。我看著這萬丈荒野慢慢吞噬我的姐姐,我看著她在離我遠去,我看著她背脊上所瀉滿的夕陽光越來越慘淡。除了流淚,我找不到理由懦弱。

後來,我時常夢見那個荒野,夢見那個夕陽。夢裏有個女孩,她一直一直在奔跑,高及膝蓋的草不停刮傷女孩的皮膚,夕陽如血,她跑啊跑啊,但怎麼也跑不出那片荒野。突然她被塊石頭絆倒了,她掙紮著起來。灼熱的夕陽光是一團火,燃起了那塊石頭,燃起了掙紮著的她,她成了個火球在草原中痛苦地翻滾,從皮膚裏流出來的血滋滋作響,從眼睛裏鼻孔裏嘴巴裏噴出的火來勢洶洶地向我襲來,我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是個與我一模一樣的“我”,我呆住了,看著她的鮮血從身體裏源源不斷地流出,像能染紅那夕陽。我想大聲呼救,但喉嚨像火花塞住似的滾滾發燙而不能開口,我掙紮著,掙紮著,掙紮著……“小夏!小夏!”胡一邊推搡著我,說:“醒醒,小夏!”我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原來隻是個夢!胡深捋了捋我額前淩亂的碎發,“沒事的!”他滿帶睡意的嗓音拂走我從夢而來的恐懼,我往他懷裏靠過去,夾著細碎的夢境又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