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風撕碎的霞彩癱倒在西邊熾熱的天空上。天空下一片赤黃,被枯萎燒透了的野草一點一點一點地蔓延到荒野的盡頭。盡頭邊處被****撫養的岩石一直一直在附和那些天空的霞彩。我便站在這片荒野的石頭上,突然湧入眼睛的,又是他們。透明又昏黃的夕陽光芒掩蓋了他們,我看不見他們身上衣服的顏色。但,其中一個男人臉上那條猙獰得像被毒蠍咬了一口的疤痕,從眉頭到眼睛一直放到鼻翼,還有那把還滴著鮮紅血液的刀,使我驚得失聲尖叫,我的心像被驚慌橫衝直撞,但又很快地被那安靜得詭秘的荒野壓住了破喉而出的痛哭。我看見了姐姐,她的臉色蒼白得像快要消失於這個世界,她用黯淡無光的眼神望著我,望著我,我被這眼神,這無聲的眼神折磨得快將成為同樣蒼白的靈魂。“姐姐!”我向著她奔跑,奔跑,但無論我再用力再拚命地向前,隔在我們之前的距離都依然紋絲不動。“姐姐……”我看著她無力地向我搖頭。嘴角的微笑,刺眼得像我心頭的血……
“姐姐!”
我又做了那個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同樣安靜的房間。我揉了揉痛得像被錐子紮的太陽穴。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傳進我耳朵,隨著房門的打開,走廊上的燈光刺眼地闖進我的眼睛。我快崩潰了!
“林小姐!怎麼了?”是管家的聲音。
我擺了擺手,順勢扶了扶滿是汗的額頭,“沒事!你們快點去休息吧,我還好。”漆黑的房間,我看不清管家和那幾個傭人的表情,我相信我還未從那個夢中恢複過來。我轉身去打開床頭櫃上的燈,那種光線溫和多了。
“小姐,我們就在外麵!有什麼事情,可以馬上叫我們。”管家的聲音渾厚得讓我略感心安。
“好了,我知道。現在已經晚了,快去休息。”但我實在需要一份清靜。
“好的,小姐!晚安。”管家和傭人們隨即走出了房間。房間裏唯有那盞開始微熱的燈,在陪著我。我實在再睡不著了,便下床推開那扇鎖在陽台上的門。外麵的溫度果然清冷,但我卻無要去拿披肩的意思。我抱著臂,抬頭望著那遙遠的月光。大概因為有了月光的溫存,地上所有被她環繞的一切都變得柔情起來。那你,還會一直在被月光庇佑著嗎?要是你能再回來,再高傲地站在我麵前,我保證,這輩子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留給你。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第二天醒來,我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你醒了?”胡深回來了,他握著我的手問。我吃力地點點頭,腦袋像被灌了鉛般的混沌沉重。
“覺得好一點了嗎?剛出差回來,你就發燒生病了。”胡深笑了笑,“想帶你出去吃頓好吃的,都不能了。”他用寵溺的眼神望著我,大手撫上了我的臉頰。
“嗬……”一開口,我才發現我的喉嚨像被熱炭炙烤似的,滾滾發燙。好久,我才混沌地吐出一句,“我會好的”我沙啞地回應,雙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他連忙把被子往我身上壓。
“寶貝,你又讓我操心了!”他的手掌捧著我的臉,認真地說,“你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生病中的人是總會脆弱的,還是我仍在憂傷那個夢?當滾燙的液體在我發熱的眼睛中流下來的時候,我突然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我愧對他的操心,我愧對他對我所有的好,無數無數次地我想不負責任地拋開一切就這樣一輩子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念著他。但每當我回想起那個荒野像血染一般的鮮麗夕陽,我又殘忍地切掉所有愛他的勇氣。“對不起……”我咕嚕了一句,所有的情感與愧疚隻能融成這一句。
“傻孩子,沒怪你。”在我不懂事的時候,他總該叫我孩子。其實,我的確不懂事。他在我發熱的額頭上重重地印上一吻,“聽話,不哭。好好睡一睡!”他想要將我放到床上去,但我不肯,雙手纏上他的腰肢。“怎麼了?”他一隻手圈住我的後背,另一隻手撫摸著我的臉頰,“不舍得我嗎?”我把頭往他的懷裏深深地一埋,隻是不吭聲。“好吧!都依你的了。”他翻上床,將我抱在懷裏,眼睛一直沒有閉上,一直在看著我。我是總愛依賴他的,他也總愛讓我依賴。有時候,他半天都不說話就隻是一直看著我,好像我會突然間憑空消失。換作以前,我一定會佯裝對他無視,直接抓過身去,等他從身後環過我的腰。但今天,我已經疲憊得不想再跟他這樣胡鬧了,眼皮重得就像快被人用針線縫上似的。毫不意外地,我沉沉地睡下去。
那是入冬前最後一個昏沉的早上。白皚皚的大雪紛紛揚揚地從天上下來,像個遠道而來的貴客,人間的吵雜都暫時裹上銀裝裝出虛偽夾道歡迎。我披一件薄衣,走到陽台去。那天的下午竟然出了太陽,那像用黃金鍍上的光,照出地上的白雪一片豔麗。那雪地也承托起點點金光,好像流河裏被流水流過的金砂。但是,我仍然不太習慣下雪這種場麵,因為我是地道的南方人,南方四季如春,溫暖宜人。到了這裏,我還是一直記掛它的溫婉明媚。
“我們結婚好不好?”胡深從身後還住了我。我的思緒從漫天大雪之中收了回來。他的身上總透出一種淡淡的想起,一直能讓我沉醉。
“嗯。”我又總是這樣應付他。我也隻能這樣回應他。他也沒有再過多地探究這句話的真是,也許,他也習慣了我的漫不經心。須臾,他輕輕把我的身體轉了過來,單手托住我的大腿,另一隻手擁著我的腰肢,我順勢纏著他的脖頸,低頭深深地沉入他的體香。他抱著我走進臥室,但並沒有將我放回被子裏。他一直坐在床上,緊緊地收我於懷裏。
會下雪的冬天總能讓我感到寧靜。枝頭上堆一些雪花,也會露一些褐色,汽車從馬路上輾過,留下深深的輪胎痕,但很快又被落雪填滿。傭人在樓下掃雪,我卻在堆雪。“哎呀!林小姐,外麵冷啊!”管家又在緊張兮兮的。“我已經好了!”說著,我調皮地滾了一個雪球,往管家身上扔去,管家的表情頓時僵住,又略略地笑了笑,那個雪球攤成一些細碎的白色粘在他的外套,他沒有伸手去拍拍。我見無趣,便走進屋裏。屋裏當然一片暖和,暖氣正在不倦地吹出暖氣。胡深從樓梯上下來,白色的上衣,灰色的休閑褲,他一隻手插在褲兜,另一隻手隨意擺動。暖暖的燈光會融掉我的冷意,我看著他向我走來,我看著他向我投過來的神情,那款款深情,像個我已從前世開始尋找的英雄,那一刻,我真的醉了。他見我從外麵,又看到我紅通通的手,開口道:“在家裏是不是很悶?”家裏的傭人在旁邊深吸了一口氣,空氣突然被冰凍了,“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好!”我衝他咧嘴就笑。
窗外枝頭上的雪融了一點,剛好落在春天裏。
吃過晚飯後,我們牽手在長笛上散步。江邊上的情侶也大概因為天氣的寒冷而少了些談情的熱情,隻有稀稀落落的人影。“夏夏,剛才我一直在想象,你有了孩子的模樣。”胡深轉過頭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