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稷下學宮。
齊威王有些昏昏欲睡,整日聽這些老夫子們講什麼天道人道王道,還有什麼複古無為。年輕時候他尚能擺出一副求賢若渴的樣子去傾聽他們的這些長篇大話,現在年紀越來越大,他卻很意外的討厭起這些學說來了。他聽說老魏王近年來甚是喜歡這些所謂的天道陰陽之學,而對治國之道絲毫不感興趣。
他與魏惠王卻是截然相反,如今的齊國,田忌出逃了,孫臏隱退了,鄒忌也不複當年之智,整日忙著爭權奪利。舉國上下,除了自己的庶出弟弟田嬰和那個出身庶民的匡章之外,便再無人才。他老了,沒有當年那樣一爭天下的霸氣雄心了,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讓齊國能安穩地發展,再多籠絡些善於治國的人才留給那個整天就知道六博蹴鞠禦馬駕車的兒子。
如今最麻煩的是楚國那個南蠻子,田嬰那混賬小子提出的建議的確不錯,越國也的確上當了,但是誰都沒想到楚國軍隊如此驍勇,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殲越國二十萬大軍。導致田嬰的驅虎吞狼之計失效,反而惹禍上身,如今楚國的十多萬軍隊已經打到了徐州。齊威王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戰勝楚國。
聽說有個叫蘇秦的名士從魏國往臨淄這邊來了,要與寡人結盟來著,這老魏王整日就喜歡整這些道道,當初不是他腦子犯抽邀請寡人去徐州搞什麼相王大典,楚國能像條瘋狗似的攀咬齊國嗎?
正出神間,一名侍衛急匆匆的跑進來,在齊威王耳畔低聲說了幾句,齊威王緩過神來,站起身,理了一下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那位名士蘇秦的車駕離臨淄隻有十幾裏了,侍衛稟報說此人排場甚是宏大,大旗之上書四國上卿名號。齊威王頓時來了興趣,他要親自出城迎接,看看這位四國上卿究竟是何許人也。
蘇秦凝目望去,臨淄城已近在眼前,這時左手旁車上的韓倉忽然一指前方,驚道:“上卿,齊王親自迎接!”
蘇秦聞言也是一驚,連忙朝著城門前不遠處一看,隻見一位頭戴無旒冕冠,身著黑色繡金王袍的老者正負手而立,不由得心中一凜。連忙催促道:“快,加速前行。”
他沒想到,這位名震天下的齊王竟然會親自迎接自己。車駕行到城門不遠處,蘇秦對左右兩旁的趙莊與韓倉說道:“二位,隨我步行參見齊王。”韓倉與趙莊一點頭,三人跳下軺車大步走向前去。
三人同時躬身道:“外臣蘇秦(趙莊,韓倉),見過齊王。”齊威王露出一抹祥和的笑,伸出雙手虛扶了一下:“三位免禮。”
三人道了聲謝,便直起身看向齊威王。
這位齊王的年齡比魏惠王要小許多,但是看其相貌卻與前者相差無幾。蘇秦不禁心中感歎,這位齊王衣著樸素,眉頭始終微微蹙起,與那位最是喜好華衣美服遊獵享受的魏王不同,若不是頭頂上高高揚起的冕冠與那一身常人所不具備的貴氣,任誰都會以為這是一位普通的老者。
齊威王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祥和的笑容,目光不覺痕跡的在蘇秦身上掃了掃,數十年閱人無數的經驗使他立刻對眼前的這位名士做出了評價:此人少年老成,雖自信昂揚而不見輕浮之氣,實乃難得。
二人互相打量一番,還是齊威王先開口說道:“三位使臣此來風塵勞頓,寡人已在宮中備下了酒宴,車駕自會有人安排妥當,請三位隨寡人來。”
說完,齊威王率先登上一旁已經準備好的王車,抬手一指另一輛華車,示意三人乘坐。蘇秦三人道了聲謝,便欲上車,齊威王卻伸出一隻手,對著蘇秦笑道:“寡人久聞蘇子大名,不知先生可否願意與寡人同車,寡人也好請教先生。”蘇秦一笑,拱了拱手道:“大王盛情相邀,那蘇秦就恭敬不如從命。”說完便緩步登上齊威王的王車,立於他的身旁。
齊威王看了一眼車旁騎在馬上的侍從,侍從連忙高聲喊道道:“起駕!”
齊王宮很是奇特,它不像其他國家的宮殿所選之處俱是整座都城的地勢最高處,而是選在與民居和商坊同樣地勢的一處空地上。故齊國素有親民愛商之稱。
不得不說,臨淄的商業之興盛的確可稱天下第一,來自各國的珍惜商品琳琅滿目,像南海明珠、西戎駿馬、吳越神兵、東海魚鹽……幾乎整個華夏能說得出名字商品在這裏都能看得到。
再看居民區,井然有序的住房,勤業好勞的人民……此情此景,在其他國家幾乎是見不到的,即便是新興的秦國都城鹹陽,其富與旺不讓臨淄,但是遠遠沒有臨淄的“盛”,“盛”是一種昂揚的姿態,也許天下間,隻有在臨淄才能感覺得到這種“盛”。
蘇秦細心觀察,默默無言,直到走出了居民區,他才輕輕歎了一口氣。讚揚道:“有此情景,大哉乎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