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王銳輕聲問。
這個問題將一眾流民都給問得愣住了。看看腳下成堆的屍體,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心裏既委屈又彷徨,還有恐懼。
他們已經無家可歸了。
原本雞冠山是他們的落腳地,他們在這裏采集野菜挖掘樹根草根,運氣好的話還能逮到一隻兔子給小孩子解解饞,山裏的日子雖然很苦,但是勒緊褲帶還是能勉強過下去的。但是現在整個雞冠山都成了襄王的封地,他們更殺了這麼多官兵,成了朝廷的叛賊,已經無路可走了。天下之大,無以為家!
王銳歎了口氣,說:“如果實在沒地方去了,就跟我走,到龍首寨去吧,那裏還有點糧食,可以撐幾天。”勉強笑了笑,自我介紹:“我是龍首寨的當家。”
“龍首寨?”彭壯等人有點遲疑。他們知道龍首寨,那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名聲很差,他們都是淳樸的農民,怎麼能與土匪為伴呢?
孫秀才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位老秀才手裏還緊緊的握著一塊沾滿鮮血和腦漿的石塊,就在剛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秀才用這塊石頭生生砸碎了一名官兵的腦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條理還是比較清晰的:“彭頭,我們無路可走了……朝廷很快就會發兵過來剿滅我們,我們繼續留在雞冠山隻有死路一條!”
彭壯咬咬牙,向王銳一拱手,說:“王寨主替我們慘死在官兵刀下的老弱婦孺報了仇,對我等恩同再造,現在更收留我們數百老小,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以後但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隻管開口!”
王銳說:“別說了,趕緊去收拾一下東西,然後搬走吧,再晚官兵就真的要過來了!”他那濃濃的陝西口音讓彭壯他們心安,而他編的來曆也讓這些流民很有認同感———他說他同樣是從陝西逃荒到這裏的流民,由於受不了官府的盤剝,幹脆破罐子破摔,帶著一幫兄弟上山落草為寇了。這年頭被逼得落草為寇的人實在太多了,眼下這群原本老實巴交的流民也不得不成為草寇,大家同病相憐,誰也別笑誰了。彭壯對此還是有點懷疑,因為王銳這一夥人身手太好,裝備太精良了,根本就不像草寇,實在有點可疑。但他沒有去問太多,這夥人裝備好是件好事,萬一官兵真的來圍剿,他們活命的希望也大幾分……再說,他們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了,還怕王銳貪圖他們什麼?
這群渾身是血的流民帶著自家親人的頭顱回到礦區,開始料理後事。王銳也跟著去了,他看到整個礦區一片狼籍,那些好不容易才搭起來的窩棚已經被一把大火燒得七七八八了,上百具身首分離的屍體擺在地上,老人小孩圍著這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失聲痛哭,一位婦女披頭散發,跪在一個被打碎了頭顱的小女孩身邊用手掌發瘋似的拍擊著地麵,弄得滿手都是血,發出聲聲沙啞的慟哭,好像心都撕裂開來了,看得王銳一陣心酸。現在這些死者的頭顱搶回來了,總算可以留個全屍,在淒愴的哭聲中,一個個淺坑被刨了出來,屍體用一卷破破爛爛的草席一裹,就埋了下去,再填回土築成矮矮的墳堆。沒有墓碑,更不會有水果、花籃、花圈之類的祭品,除了這些傷心欲絕的親人,沒有人會在意他們,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沒有人記得他們了。沒有人會在意這裏死了多少人,這種事情實在太多了,根本就記不過來。
但是,這些死者的家屬在意。在將死者埋葬的時候,他們也在自己的心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這顆仇恨的種子在毒汁的澆灌下將破土而出,一出毒花,結出苦果,最終由一手製造了這場悲劇的人吞咽。
料理完後事後,還活著的人收拾了僅有的一點家當,扶老攜幼,踉踉蹌蹌的跟著王銳往龍首寨走去。逝者已矣,他們這些還活著的人總得想辦法努力活下去,如果他們都死了,還有誰會記得那些慘死在官兵屠刀之下的人呢?
雞冠山離龍首寨並不遠,也就四十裏路左右。這座寨子建在龍門山上,龍門山山高林密,三麵是沼澤,隻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十分險要,因此官兵多次圍剿,都被他們殺退了。彭壯他們來到的時候吃驚的發現龍首寨的規模擴大了好幾倍,人數激增了十倍不止,原來的寨子早就塞滿了,很多人砍來竹子和樹林搭成窩棚,用泥巴和幹草把縫隙糊一糊,在裏麵鋪一些幹草,就算是新家了。他們的運氣不錯,這位龍首寨的新當家實在是神通廣大,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大量棉被、棉衣、帳蓬等物資,彭壯他們來到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體格魁梧的大漢正帶著一幫漢子背著沉重的物資往山上爬。看到王銳,那大漢高興的叫:“大當家,回來了?”
王銳嗯了一聲:“回來了。老秦,這幾天情況如何?”
老秦就是秦邁,現任龍首寨二當家。秦邁說:“又多了不少人,都是被官府從礦山趕出來的礦工……那幫黑心肝的家夥,真是一點活路都不肯給老百姓留啊!”
王銳歎了一口氣:“要不怎麼說他們心肝黑呢?”轉頭對彭壯他們說:“我們低價從商人那裏買了一船棉補和棉衣,由於人手緊張,估計還有一大半留在山下呢。讓老人、婦女和孩子先上山,你們跟我下去,各自領一床棉補和幾套棉衣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