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浴血大淩河 七十九 自責(3 / 3)

盧象升黯然,澀聲說:“可是首級就三百餘級,就算下官願意分,每個人又能分到多少呢?”

孫承宗說:“不必太多,每位將領有幾十級就可以了……對於朝廷來說,一位將領領兵五千與建奴交戰,能一戰斬首四五十級,已經稱得上是能征善戰了。”

盧象升舌頭發苦:“下官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能征善戰’這四個字這麼不值錢了。”

孫承宗也是搖頭苦笑。這種事情他見多了,也麻木了,他不想再說這些煩心事,換了個話題:“這一仗你是怎麼打的?自薩爾滸慘敗以來,建奴還沒有試過在野戰中被打得這麼慘的呢,而且還是以騎對騎!”

盧象升將這場惡戰的細節細細的說了,孫承宗聽得很仔細,隻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盧象升講完後,見閣老大人的眉頭已經擰成個疙瘩了,心一緊,問:“閣老為何眉頭緊皺?是不是下官排兵布陣有問題?”

孫承宗搖了搖頭,神色鬱鬱:“你的排兵布陣沒有問題,打得非常漂亮,取得了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勝……隻是,這場勝利也說明了,建奴在野戰中也並非不可戰勝的,隻要嚴加訓練,指揮得當,我軍一樣可以在野戰中將他們打得大敗虧輸……”說到這裏,他的神情變得黯淡:“老夫自從就任遼東經略之後,殫精竭慮,一心以守代攻,以一係列的堡壘壓縮建奴的活動空間,自問小有成效,但是大淩河一戰,我軍四度增援,四度被打得大敗,空有十幾萬大軍,卻連一座三十裏外的小城都救不了,這說明老夫的做法錯了,真的錯了!”

盧象升說:“閣老不必如此,下官隻是僥幸得勝……”

孫承宗擺擺手,說:“你不必再說了,我心裏清楚得很。要是當初老夫不去築城,而是將築城的銀子拿來訓練一支野戰部隊,到現在,這支部隊也該練出來了,何至於被建奴堵得連錦州城都出不了!”

孫承宗的堡壘戰術一直頗受爭議。麵對來去如風的後金大軍,築城固守本身沒有錯,那厚厚的城牆正是農耕民族對抗遊牧民族的利器,後金攻堅能力很差,兩次打寧遠,一次強攻錦州,都是铩羽而歸,堡壘戰術也算是扣住了後金的脈門。問題是,時機不對,在明朝朝政清平,國庫充盈的時候這樣搞當然是沒問題的,明朝承受得起這樣的消耗,但是自萬曆後期之後,明朝的財政急劇惡化,特別到了崇禎,稅源萎縮,收入銳減,而他們用幾十萬兩銀子築起來的城牆堡壘,往往還沒完工就讓後金給扒了,這堡壘戰術非但沒有起到限製後金活動,消耗後金實力的作用,反倒以驚人的速度耗空了明朝本來就見底了的國庫!堡壘戰術不成功,關寧軍又沒有跟後金野戰的勇氣,以至於後金包圍三十裏外的大淩河城,關寧軍卻沒有辦法支援,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盧象升以少打多,幹淨利索的擊垮了正紅旗一個甲喇,這場規模不大但斬獲頗豐的勝利告訴他,後金在野戰中的優勢並非不可撼動————既然能在野戰中擊敗後金,何必花那麼多錢去築城?如果當初退守錦州-山海關,將築城的錢拿來編練野戰軍團,現在這支野戰軍團也該嶄露頭角了吧?

錯了,真的錯了!

其實孫老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戰略,但是他無力去改變:築城可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這裏頭可以撈油水的地方實在太多了,而且那些堡壘隔三差五就被摧毀,關寧軍吃的空餉做的假賬也正好籍此來個死無對證,真是太方便了!涉及到方方麵麵的利益,就算他明知道自己的策略錯了,也沒有辦法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