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樂臉一沉,說:“盧大人為何一定要如此客氣?不就是六百匹戰馬嗎?別說死傷了五十多匹,就算全死了,又算得了什麼?這些戰馬能助驃騎營打下一場大勝仗,關寧軍臉上也有光,這五百四十四匹戰馬,送給驃騎營就是了!”
吳襄、宋偉等人眼皮猛跳,暗自倒抽一口涼氣:“好大的手筆!”這年頭想要弄到一匹優良的戰馬並不容易。大明的馬政已經崩潰了,所有戰馬都得從蒙古那邊購買,價格自然高昂,再層層轉手,每轉一趟,相關官員都要從中抽些彩頭,等到終於送到軍隊手裏之後,已經是天價了————值得一提的是,明代的軍隊想要拿到本來就屬於自己的裝備,是要花錢買的,所花的錢一般是那批裝備價值的十分之一,不然,你就等著讓你的士兵拿菜刀上戰場吧。兵器尚且如此,像戰馬這種戰略物資就更不用說了,現在祖大樂一口氣送出了六百匹戰馬,那手筆,真沒得說了。
盧象升也吃了一驚,說:“祖大人,這如何使得!”
祖大樂的臉又是一沉:“盧大人莫不是看不上這些戰馬?那我讓人將它們殺掉好了!”
錢瑜大急,這些戰馬可比天雄軍現有的戰馬要優秀很多,就這樣殺掉,也太可惜了!他正想說話,吳襄開口了:“盧大人,你就收下吧,如果你不收,祖大人真的會將那些馬殺掉的。”
盧象升不想欠祖大樂這份人情,但是更舍不得那些戰馬,隻好作揖說:“那就多謝祖大人的厚贈了!”
吳襄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祖大人送了驃騎營五百多匹戰馬,吳某不拿點東西出來有點說不過去……驃騎營不是擅使馬槊嗎?吳某手裏正好有些馬槊,就送給盧大人好了!”
又一塊餡餅從天而降,盧象升給砸蒙了,今天是怎麼回事,是太陽從西邊出了還是下餡餅雨了?還沒弄明白今天太陽到底是從哪邊出的,一幫子將領便擁了上來,熱情洋溢的問要馬刀嗎?要三眼銃嗎?要騎弓嗎?一個個都跟土豪似的,就差沒有問盧大人有沒有娶妻納妾了————當然,這是遲早的事情。孫承宗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不得不將他們喝住,終止了這場低價大甩賣。這些軍頭的心思他最清楚,他們如此慷慨,看中的就是盧象升的戰功,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驃騎營與被他們解救的兩千多潰軍一起入城,錦州城軍民夾道歡迎,歡呼聲跟海嘯似的,讓驃騎營倍感驕傲。那幫平時眼高於頂的關寧軍將領也集體轉了性似的,跑前跑後的張羅著慶功宴,熱情得讓人渾身不自在,尤其是盧象升,都有點想逃跑的衝動了。孫承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到巡撫衙門之後,笑著問:“很不習慣是吧?”
盧象升說:“是的!下官真不願意欠他們這麼多人情!”
孫承宗讓仆人給他泡了一杯茶,嗬嗬笑著,說:“這些人情,你恐怕不欠不行了。”
盧象升問:“為什麼?”
孫承宗說:“在野地浪戰中擊敗建奴正紅旗一個甲喇,斬首過四百,這等戰績是何等輝煌,這些敗得灰頭土臉的軍頭如何能不動心?他們極力拉攏你,送你兵器馬匹,無非就是想從中分潤一份戰功。如果你答應了,他們得到一份戰功,你得到大批急需的馬匹鎧甲,皆大歡喜;如果你不答應,你就是他們的仇人,此後他們必定全力拖你後腿,讓你跟他們一樣,敗得一發不可收拾!”
盧象升大吃一驚:“他們……他們怎麼能……”
孫承宗神情有些苦澀:“很吃驚是吧?然而,在關寧軍中,這是常態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你就是那棵參天大樹,如果不能讓他們傍著,他們必定會不擇手段將你連根拔起……很多能征善戰的客將就是這樣死的,老夫也無能為力。建鬥,分一份戰功出去吧,用這份戰功換取你需要的戰馬和武器,老夫隻怕幫不了你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