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翼明的話像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在盧象升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息。
秦翼明跟他沒什麼交情,更談不上恩怨,隻是純粹敬佩他而已,這一點他看得很清楚,秦翼明沒有必要騙自己。隻是,關寧軍,朝廷傾舉國之力供養的關寧軍,真的像秦翼明所說的那樣,早已蛻變成一個把團體利益置於國家利益之上的軍閥團體了嗎?如果是這樣,他們這些不遠千裏趕到遼西的客軍,不僅要麵對建奴的怒馬強弓,還得提防關寧軍拖後腿,十成力氣至少得留下六成來提防自己人,還有什麼勝算?
在他跟秦翼明對話的時候,雷時聲、李重時、戚虎等人都默默聽著,不發一言,直到秦翼明走了,大家仍然保持沉默,這種沉默讓人心慌。盧象升擺擺手,讓雷時聲和李重時先出去,有些迷茫的問戚虎:“戚老,秦將軍說的是真的嗎?關寧軍,真的這樣目無王法嗎?”
戚虎沉默了好久,才悠悠說:“關寧軍跟客軍不和由來已久,老傳統了,當年渾河之役,川軍和浙軍浴血奮戰,跟建奴惡戰了整整一天,關寧軍則躲在城裏看了整整一天,由始至終沒有一兵一卒出城支援,直至這兩支部隊全軍覆沒。他們跟客將同樣格格不入,不是遼西將門體係的將領在遼西,根本就無法立足,不是被他們排斥出去,就是調動不了一兵一卒,最終戰死,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了……”說到這裏,他露出一絲冷笑,“至於資敵,那更是做得明目張膽,遼東大旱時,建奴占領的地區糧價曾高達八十兩銀子一石,別說平民,就連官員也吃不起,要是沒有關寧軍賣過去的大批軍糧,建奴就算沒有全部餓死,也得餓死一大半了。”
盧象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化作一聲歎息。
戚虎知道他還是不信,也歎了一口氣,說:“我知道大人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隻能從光明麵看待一切事物,但是……一個人一生不可能隻接觸光明麵的東西,在遼西打仗,還是多長個心眼好。”
盧象升聲音沉悶:“建鬥受教了!”
第二天,天雄軍繼續出發。隻是這次他們可沒有馬車可乘了,關寧軍以運力緊張為由,拒絕向他們提供馬車。盧象升也不勉強,這裏到錦州也就三百多裏的路了,坐了這麼久的馬車,渾身骨頭都酸了,活動一下筋骨也不錯。天雄軍開始步行,朝錦州方向前進。隻是即便是步行,他們的行軍能力還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日行五十裏,風雨無阻!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七天,他們就能到達錦州,隻比原計劃慢了四天而已,小意思。
然而,這四天時間卻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了。
早在天雄軍和舞陽衛還在驛道上狂飆的時候,關於這兩支部隊的情報便擺在了皇太極麵前。沒辦法,現在的明朝京師一帶已經被後金滲透成篩子了,很多機密要事,崇禎還一無所知,詳實的情報就通過信鴿、快馬,送到了沈陽,這次也不例外。皇太極看完情報,喃喃自語:“天雄軍、舞陽衛?這都是什麼部隊,為什麼關於他們的情報一片空白?”
莽古爾泰撇了撇嘴,說:“沒準是明狗捏造出來糊弄我們的,這一套他們實在太拿手了。”
皇太極輕輕搖頭:“不會,我們的細作親眼看見他們的先頭部隊了,確實是軍容鼎盛,紀律嚴明,能日行百裏的部隊,絕不會差。”
莽古爾泰嚷嚷:“就算他們能日行百裏,那又怎麼樣?打仗靠的是刀弓,不是兩條腿!管他是什麼來頭,打就是了!被我們殲滅的明軍精銳還少了?”
代善有些憂慮:“張春所率領的四萬明軍已經抵達錦州,此人頗為知兵,不容輕視,如果再加上這兩支飛軍,我們要取勝就難了!”
皇太極放下手裏的信件,從容的笑了笑,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兩支飛軍應該是明廷近年來編練出的精銳,看到形勢不妙,便將他們放了出來……”
莽古爾泰咕噥:“那就是一支童子軍了!一支童子軍,有什麼好怕的?”
代善說:“一支童子軍並不可怕,但他們經過戰火淬練,終究是會成長起來的,到那時,想要殲滅他們就難了!”
皇太極說:“是啊,絕不能讓他們成長起來。看來明廷也是急了,將兩支毫無實戰經驗的新軍送到了我們麵前,給了我們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收下這份大禮,怎麼對得起崇禎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