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淵說:“中國人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繁衍生育對於尋常人家來說確實是個嚴重問題。”
老板娘說:“說不能生孩子,大家頭一個就是懷疑女的有問題,但不可能每一家的新媳婦都有問題啊!於是又懷疑男的有問題,但一去醫院檢查,村裏剛結婚的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沒有問題!……當然也有,村東頭福剛家的小麗因為做姑娘的時候生病,堵了一邊輸卵管,但醫生說隻有一邊應該也是能生的。”
老板補充:“後來我們又想是不是水出了問題?於是把所有水井裏的水都抽了了一部分送出去檢驗,說沒有任何東西超標。又懷疑是土壤問題,也請人來查,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再後來就是風水先生輪流來了,修祖墳的修祖墳,遷祖墳的遷祖墳,大門改方向的改方向,又是移樹,又是填溝,又是壘牆,又是擴河……怎麼樣都試過了,怎麼樣都沒用!”
尋秋池問:“那村裏如今沒有年輕人了?你們剛才說最晚在村裏出生的侄子國華都三十五歲了,而且還不在村裏住。”
老板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老板娘狠狠地白了自己丈夫一眼:“你有什麼不敢說的?不讓我講我也要講!村裏有年輕人,最年輕的才幾個月大!因為他們當中除了稍微有點兒良心的,幾乎每一家都跟人販子買小孩!都是狠毒心腸的風水先生搞的鬼,他們說村裏有個誰以前當過太平軍的小頭頭,在哪裏屠過城殺了好幾萬人,損了陰德,所以老天爺要報複到全村來。村裏的命脈要斷五十年,所以各家各戶都要斷子絕孫,要趕緊多買小孩把命脈續上,再過個二十年就好了!”
老板說:“都是胡說八道,我是不信的。”
老板娘接口:“我也不信!所以我們前幾十年寧願沒孩子,也不肯從人販子手裏買。唉,可憐啊那些小孩子,也不知道人販子是從哪裏拐來的,他們的親身爹娘滿世界地找他們,恐怕眼淚都要流幹了。”
她憤憤地咒罵道:“做這種缺德事情,誰也幫不了他們,活該斷子絕孫!”
這時又有一對食客進門,老板熟練招呼他們,然後回去灶頭上忙活了。
老板娘坐到潛淵他們一桌,壓低了聲線說:“三位朋友,我剛才問你們是不是省裏的公安,就是希望能有人去管一管多福村。事情我都跟你們說了,你們反正明天要去,願意插手這件破事也好,不願意也好。總之如果你們願意,去報案的時候可千萬不要提到我和我老公。還有啊,在縣裏報案也沒用,沒人願意聽……唉,算了算了,你們也別管吧,各人自掃門前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從小吃店出來,三人相隨著回賓館,尋秋池感慨:“這頓飯吃得值啊。”
玲子說:“這對夫婦的情況是我們處的大張提供的,但他所知的也僅限於這對夫婦是多福村人。今天我們確實問出來不少細節。”
尋秋池笑道:“哪裏是問出來的,是老板娘自己願意說!”
潛淵頷首:“這對夫婦很有正義感。”
已經過了晚上九點,路上幾乎沒有行人。雪寂靜地依然在下,積起厚厚一層,踩上去吱嘎作響。
玲子說:“今年不知怎麼了,整個冬天就沒怎麼晴過,不是雨就是雪。馬上過年了,這個年也陰冷得叫人難受。”
尋秋池張著嘴接雪,然後說:“還好我們不用出去拜年。……玲子,你在這個世上還有親人嗎?”
玲子看了潛淵一眼,見後者挑眉不語,於是笑問:“你知道我有多少歲了嗎?”
尋秋池說:“你不會超過潛淵吧?”
“那倒沒有。”玲子走近,挽住尋秋池說,“你忘了我們反選擇委員會挑選成員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條件了嗎?那就是無親無故。我沒有親人,我在1945年就沒有任何親人了,我以前是安徽鄉下一個種田的女孩子,本來那年春天要嫁人的,可惜父母兄弟以及夫家十四口人都死在日本人手裏。我躲在爛泥溝裏,像豬一樣地爬了三天,居然活了下來。”
尋秋池黯然地說:“我不該問的。”
玲子輕推了她一下:“有什麼不該問的,都過去幾十年了,誰還在乎呀!我的這點事情行動四處人人知道,大家還老是拿出來調侃呢。”
潛淵順勢把尋秋池的腦袋夾在咯吱窩底下,揉了兩下頭發說:“多嘴多舌!”
尋秋池打開他:“要你管!”
玲子咯咯笑道:“秋池,你問了我,我也要問你。你是什麼時候加入反選擇委員會的,又是怎麼被選中的?”
“我……”尋秋池還沒開口,潛淵搶著說:“她考了-3分,是甄選組正式成立八十年來遇到的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比什麼不學無術的白卷英雄傳奇多了。”
尋秋池憤怒推搡他,喊:“滾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