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啟龍鄉愁沒有答案
中國電影評論
作者:洪啟龍
《到阜陽六百裏》的電影海報上注解著:“人生為了回家,終究離開家。”這句話聽起來頗有點鄉愁的意味,另外這又是一部台灣人在上海講述安徽人的故事的電影,如此聯想起來讓人感慨萬千,整部影片注定要散發出淡淡的憂傷與無奈。而一部台灣人拍攝的歸鄉主題的影片也不免讓筆者聯想起1997年王家衛導演的《春光乍泄》和2003年俄羅斯導演安德烈·薩金塞夫的《回歸》,當然作者在影片最後都沒有給出明確的政治解答,就如同《到阜陽六百裏》的片尾,曹俐站在逼仄的閣樓裏,打開的天窗,望著天空發呆,陽光照在她臉上,街上的喧鬧聲漸漸清晰。曹俐回不了家,於是她打開窗戶,讓自己的心飛回家。
一、上海印象與六百裏長路
上海這座城市在電影裏變得擁擠、普通,甚至有些肮髒,就像婁燁導演的《蘇州河》中的上海,顯得更有煙火氣息。上海並不隻有高樓林立,導演把目光對準了高樓背後的街邊攤、弄堂、批發市場、廢品站,最原生態最真實的東西往往隱藏在繁華背後。前麵說電影中不見摩天大樓的上海的蹤跡,更不見前實後虛的貧富對比鏡頭,把農民工們放在了他們本身所待的真實生活環境中,這點難能可貴。導演去除了矯揉造作的俯視眾生的姿態,不刻意在影像和結構上造成對比,鏡頭緊緊對準活在當下的人物,每個生命都值得平等的去看待,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快樂與憂傷。
六百裏,代表了中國二三線城市或農村到大城市(省會)的距離,代表了離鄉的憧憬和歸鄉的釋然。回家的車上,謝琴拿出饅頭,一邊吃一邊哭,在電影中,她一直辛苦勞作,東奔西跑,和人吵架,對女兒感到絕望,最後要回家了,不管什麼放下放不下的統統都隨它去吧,那就吃點東西吧,所有生活辛酸苦辣全部吃下去。聽導演說,開拍時,攝影機架好,演員從包裏拿出饅頭,咬了一口,演員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導演把主題聚焦到農民工二代和春運上來,但是說到底講的還是城鄉矛盾,把這個主題詩意化便成了鄉愁。記得看過一篇文章中說,女人是沒有鄉愁的,女人對故鄉的感覺很淡,因為她們是一種感情投入的人。做女孩子的時候,父母就是故鄉;有了丈夫,丈夫就是故鄉;有了孩子,孩子就是故鄉。但是當她們獨自漂泊在異鄉,沒有了父母丈夫和孩子,身邊有的隻是老鄉,女人們的鄉愁自然就溢出來了。所以在電影結尾,整整一輛車的女人們踏上了回鄉的路,攝影機將近一分半鍾的拍攝公共汽車離去的長鏡頭也被賦予了詩意的韻味。
二、女人們的群像與壞男人們的世界
在《到阜陽六百裏》的結尾坐公共汽車回家的是一車的女人,而並不是有男有女。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細節,導演明顯想給觀眾輸出一種男人缺席的隱喻。回頭觀察電影中的男人,完全看不到正麵的好男人形象:狗兒在社會上坑蒙拐騙,坐出租車不給錢,還欺哄騙公共汽車修理工逃掉了修理費;謝琴的情人刻薄無義,滿口髒話,偷曹俐的錢和手機;唯一一個沒有惡習沾身的九兒,卻被設置成了一個啞巴,導演故意不想讓他破壞這種天下全是壞男人的氣氛。
電影一開始,曹俐來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找老鄉,她並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她的內心是茫然無措的。導演用虛焦拍鏡子裏她的倒映,表現了她內心的糾結。電影結束,打工妹回家前將手中的綁蛇皮口袋的麻繩交給了曹俐說“用不著了”,然後高高興興地歸鄉了,她似乎終於掙脫了麻繩般無形的束縛,把麻繩交給曹俐,她卻待在上海還要繼續忍受著生活的捆綁。曹俐與之電影中進城的農民工在形象上有很大差異,後者雖然身在城市,但從穿著和談吐上卻依然是“鄉下人”,他們進城之後被城市所壓迫和排斥,與城市格格不入。但是曹俐的身份卻是曖昧的,從她的外觀和生活習慣來看,她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城裏人。早年出來闖蕩世界,十幾年的城市生活早就將她改變了。但同時,她又與真正的城市白領不一樣,她徘徊在都市和鄉村的邊緣地帶。農村的家不複存在,父親也去世了,城市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她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正如電影開頭的徐虛焦鏡頭,影射她對身份的懷疑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