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衛想要表達的不隻是車牌反了,而是整個本末倒置的人生價值觀。對無辜性命漠視的方方,恐懼別離和懷疑未來膽怯的楊薇薇,通過吸毒獲得暫時的麻痹快感卻丟掉做一個合格母親責任的短發女人,房子被拆遷投訴無門,隻能無奈自嘲為神經病的閻連科,挑戰無法負荷重量舉不起杠鈴的男人,壓力過大使用暴力傷害別人或者了結自己的持槍男子,飄在陽光下逃脫不了破碎宿命的泡泡。
流浪漢回到自己破舊而又逼仄的小屋,為自己煮了一碗熱乎乎的麵來充饑,身旁籃子裏是一隻大白貓摟著一群小白貓。流浪漢做飯的嫋嫋的煙霧能給自己帶來飽腹的飯菜,而閻連科和方方抽煙散發的煙霧卻隻能讓未來彌漫在朦朧中更看不清楚。大白貓安逸地窩在小貓的身邊眼神溫暖,而黑貓形單影隻眼神冷漠。知識分子如同黑貓,看似自由實而孤單,而流浪漢如同白貓,生存條件不佳卻內心充實。平凡人的滿足、安心、踏實與知識分子的空虛、焦慮、不安形成對比。
流浪漢的不同在於,他不去糾結生命的意義,或許無奈或許本能的接受,然後盡力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構建舒適的世界。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相同,誰也無法堅定的認為自己看到的相信的就是真實的、正確的、客觀存在的,就像楊德昌《一一》中所表達的:我們隻能看到事情的一麵。每個無論是矛盾、衝突、憂傷、迷惘人物的境遇,導演都用冷靜的姿態通過對生命真相的思考誠懇且熱切的傳遞給觀眾。
或許換個立場看,你眼中的正的其實都是反的。用最簡約的形式表達最繁複的內容,用最冷靜的立場表明最熱切的態度。這一點,楊德昌和顧長衛都做到了。
三、生命的真相
《龍頭》在結束的時候,又是一個黑屏,閻連科和楊薇薇討論關於世界末日傳言的看法通過畫外音傳來。閻連科對楊薇薇說:你結個婚,生個孩子,全都有了。也許過完今年,狗尾巴草都能開出花來,還是牡丹花呢。
顧長衛之前三部影片已經展示通過結婚或者生孩子來獲得幸福這一路徑是行不通的。高衛紅為了夢想選擇嫁給局長司機卻最終以離異告終,王彩玲追求藝術渴慕愛情最後收養兔唇女孩做了單身媽媽,商琴琴絕症末期想要通過婚姻獲得愛情和身份的合法性也終究逃離不了旁人的嘲笑和死亡的召喚。或許顧長衛想要表達的還是那麼一個主旨:人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並不一定是可悲的,與現實和解在社會中獲得棲身之地才能求得內心的安定。
龍頭是什麼?應該就像《孔雀》中的降落傘和開屏的孔雀,像《立春》中美妙的芭蕾和西洋歌劇,像《最愛》中的紅棉襖和結婚證一樣,是顧長衛許給我們的希望。
生命擁有希望。即使遙遠,隻要是真的,就不至於使我們沉淪在繁瑣的世俗中雙眼看不到龍頭。狗尾巴草能開出牡丹花,倒置的總有一天會被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