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除了賭博,比我們還要多一手功夫,那就是專愛在菜園壩火車站以及朝天門百貨批發市場去掏那些旅客和生意人的腰包。他從不隱諱,常常自我吹噓,將自己的這一舉動稱為“淘金”。但大多時候老黑總是囊中羞澀,因為靠那種偷偷摸摸去別人懷中一點一滴地掏的辦法畢竟隻是杯水車薪。
可是今晚這小子一來就揚言他“淘金”的收獲不小,搞到了一大筆錢,數目究竟有好多我不曉得,看他那副夾著皮包趾高氣揚的派頭,估計至少不下幾萬塊吧。皮包裏頭揣著這麼多錢,還有心思在這種小打小鬧的場合來做手腳,我一想起來心裏就直冒火。後來快天亮時,站在一旁觀戰的老齊突然發現了老黑偷牌的舉動。老齊沒說什麼,隻朝我丟了個眼色,意思是要我收拾他。
我想這小子今天算是自找倒黴啦。我把麻將朝桌麵一掀,站起來,徑直走到老黑的跟前說:“快交出來!”老黑鼓起那對牛卵子般大小的眼珠冷冷地望著我,故作驚詫地厲聲問道:“啥子交出來?”我說:“偷的牌快交出來!”他氣勢洶洶地叫著我的名字嚷道:“秦淮,你他媽的講話清楚一點,誰偷牌啦?”我不回答,朝他太陽穴一拳打去。他猝不及防,嘩啦一聲連人帶椅摔倒在地上,額頭上頓時腫起個青疙瘩。他連聲叫道:“好!好!”隨即捂著那塊挨打的地方,故意不慌不忙爬起來,突然抓起身旁的椅子就要朝我頭上扔。老齊在背後推了他一掌,他一下子又翻倒在地。我跳過去,用皮鞋朝他腦袋和身上拚命亂踢。他殺豬般地嚎叫起來。
老黑害怕地看著老齊和我,賴在地上不起來。這時旁邊看熱鬧的人趕緊上來勸解。後來,他起來了,呆呆地愣著,一言不發。我說:“老規矩,打牌搞假,連本帶利一起沒收!”他將手慢慢伸進口袋,隻摸出了一千多元。這還是他經過一夜辛苦好不容易才贏過去的。我不耐煩了,自己去他皮包裏掏,在那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有花手絹、香脂、唇膏和一個顯然是偷來的女式錢包,錢卻一分也沒有。原來這小子一直在打我們的“空倉”。至於他揚言“淘金”搞到的那一大筆錢,顯然更是吹噓的神話。
第四章
齊老頭兒在靈棚裏躺了三天三夜,終於和我們這幫賭友以及眾多的鄰居們告別,戀戀不舍地啟程到離小鎮下遊不遠處的豐都鬼城報到去了。出殯的那天,因為參與送行的人較多,“喪事一條龍”為齊老頭兒租了一輛小轎車和兩輛大客車在前麵引道,後麵緊跟著從市區火葬場派來的殯葬卡車。一路上為了燃放鞭炮,躲避檢查,同時也有讓齊老頭兒最後風光一程的意思,車隊並沒有直接開上高速公路,而是圍繞著小鎮轉了一圈,兜了兜風,最後選擇了鄉間那條差不多已廢棄的舊公路朝火葬場飛奔,沿途要經過幾個場鎮,路程至少多了十幾公裏。大客車前後都紮著白花,貼著挽聯,挽聯上用蒼勁的書法飄飄蕩蕩地寫著“駕鶴西去”、“仙逝蓬萊”等一類瀟灑而奔放的語言。人們不時從車窗裏伸出手去,往路邊劈劈啪啪地亂扔鞭炮,濺得沿途到處都是火星,嚇得兩旁的行人縮著脖子一驚一咋、東躲西藏,那情形格外好笑,也不知躺在後麵冰棺裏已經作古的齊老頭兒見此情形究竟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