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齊老頭兒的閣樓上賭“馬古”我運氣出奇的背。齊老頭兒做莊。他喝了酒,滿臉通紅,但神誌卻十分清醒。他大概是祖墳開了裂,要不就是事先在馬桶裏洗過手,手氣好得就像相聲中形容的:“基圍蝦掉進開水裏——想不紅都不行。”他大贏特贏,毫不手軟,直到弄得我們所有的人都囊空如洗。
老黑輸得連清鼻涕都掉下來了。他忍不住疑惑地罵道:“怪事,這狗日的老頑童手手大牌!”他這一罵,倒惹起了我的懷疑。我仔細觀察了很久,終於發現齊老頭兒原來事先用一種化學亮光劑在紙牌背麵的花紋處作了記號。那記號十分隱秘,如果不把牌拿起來對準燈光,幾乎發現不了。齊老頭兒戴著眼鏡,用熟練的手法不慌不忙地洗牌發牌,神色鎮定自若。
我沒開腔,繼續下注,直到戰鬥結束。大家的錢都輸光了,開始陸續散去。老黑臨走時向齊老頭兒討一點吃飯的錢。也許是喝過酒,加上贏得太多,齊老頭兒表現得相當慷慨,連看也不看,隨手抓起一把錢塞給他,大約有兩三千塊。老黑感激涕零地去了。我關上門,回身不由分說,揪住那衣冠楚楚,銀髯飄飄,江湖上號稱“祖師爺”的老俠客就是一頓鋪天蓋地的拳腳,幾乎將那搖搖欲墜的吊腳閣樓都弄塌了。打得他嗷嗷直叫,蜷縮在肮髒的牆角裏連聲喘息,差一點丟了老命。後來,他不但規規矩矩地將五萬塊錢退還了我,還另外分給了我一大筆錢。
我和齊老頭兒的仇怨就是這麼結下的。不過他後來似乎終於找到了機會。他巧妙地使用“苦肉計”,假別人之手來報複我,弄得我從此一蹶不振。這件事發生在老齊出獄的前夕,當有一天小鎮上突然出現了兩個背著旅行包,穿得花花綠綠,說話嘰哩哇剌,以玩“馬古”為職業的小個子廣東佬的時候。
第四章
那一夜守在齊老頭兒的靈前打麻將時老黑一直在悄悄地耍手段偷牌,我每次都發覺了,但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想若不是看在老齊辦喪事的分上,這小子可就糟啦,今天姑且讓他占點小便宜吧。
老黑是小鎮鎮長的兒子。鎮長的前妻沒有生育,當年不知從什麼地方領養了尚在繈褓之中的老黑。前妻在世時,對老黑十分嬌縱。但後來她生病死了。鎮長年輕漂亮的續弦替鎮長另生了個兒子。老黑從此便有些失寵,常常感到鬱鬱不得誌,於是成年後便做一些不合時宜的事來藉以報複社會。
老黑比我要小,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臉上長滿了青春痘,加上那部亂糟糟的絡腮胡子,更使他給人一種鹵莽凶狠的印象。奇怪的是他居然特別愛做前衛的打扮,酒紅色的頭發,緊身的牛仔褲,臀部隆起比女人還高。尤其令人討厭的是他還灑香水,抹香脂,身上隨時隨地總帶著那麼一兩件婦女用品。他盡管夢寐以求多年,但至今還沒有結婚,身邊連個固定的女朋友也沒有。老齊和我最瞧不起他。
說起來,老黑打牌的曆史也不算短了,手裏流過的錢至少上百萬,但常常小氣得連幾百塊也輸不起。隻要一輸了錢,馬上變得非常可憐,哭喪著臉,老是流清鼻涕,似乎他的鼻子對輸贏特別敏感。一旦贏了,又趾高氣揚,嘴裏叼著豪華香煙,出門三步也要叫出租車。贏了錢賽過帝王,輸了錢猶如乞丐,這就是老黑生活的真實寫照。據說有一次他贏了錢,找了個小妞,他們一道乘的士到市區去消費。走了十多公裏他忽然內急,馬上又叫司機打道回府,因為他嫌路邊的廁所不幹淨,沒安抽水馬桶。這件事一度流傳為佳話,連老黑自己提起來也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