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沈金貴一家,就在這為其籌備婚禮的緊羅密鼓中,很快地過去了。
時已二月近底,婚禮所用的一切物件,全都樣樣置辦的齊齊備備。
用做婚房的東廂房,早就在沈安的指點下,被二弟沈銀貴粉刷的光亮如鏡、潔白一新!火紅的帷幔、彩帳已經掛了起來。母親親手剪裁的喜鵲鬧梅的窗花,及各種花樣的大紅喜字,被弟弟妹妹們貼的屋裏屋外到處都是!大娘王氏和兩個嬸嬸,幫忙繡製的鴛鴦枕頭、龍鳳錦被,也已層層疊疊,摞在了雕花的大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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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們別忙活了,婚禮取消吧!。。。。。。”正當全家喜氣洋洋地等待著五天之後,就要進門的花轎時,踩著沉重步子踏入家門的沈金貴,卻一臉憂鬱地說。
一言出口,如同石擊巨瀾!
“怎麼了貴兒?”正裁著東西的沈金貴的母親,手中的剪刀“當啷”掉到地上,都差點穿到了腳麵。顧不上去撿的她,慌忙問道。
正歪靠在炕上抽著旱煙袋的父親,也趕忙從嘴中拔出煙管,直立起身來急促地問:“快說兒子,到底怎麼了?”。
聞言的弟弟妹妹們,也一個個停住手中的活,傻愣愣地看著哥哥。
“三天之後,返回部隊,調令剛剛下來。。。。。。”心已如磨盤壓住的沈金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情黯然地回答。
“啊?!。。。。。。”一屋子的人,同時驚詫。方寸盡亂的他們,誰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吳氏已經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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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貴,去請媒婆,讓她去柳家商量商量,咱提前迎娶。。。。。。”沉悶了好久,吳氏終於停止了哭泣,擦著眼淚吩咐著。
“娘,別去找了!此次調離之後,前路茫茫、生死難料。咱又何必連累人家的姑娘呢?。。。。。。”沈金貴長長吐了口窒息人的粗氣,阻止著欲出門的弟弟。傷感、無奈地向母親說道。
“我的兒呀!你走了讓娘可怎麼辦呀?這眼看著就要進門的媳婦,又要泡了湯了。。。。。老天爺呀!這今後的日子可如何是好,俺可怎麼熬喲。。。。。。”聞聽著兒子傷感的話語,想想再次失去依靠的家,吳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一向堅忍剛強的沈金貴,麵對母親揪心的哭聲,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了。麵對當下不定的時局;麵對guo軍瀉瀑般的潰敗,自己身為國民黨的一員,奉調前線吉凶難料、禍福難卜。此時的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更是從未有過的無奈和無助。
他默默走進布置一新的新房,手摸著每一件父母為自己親手置辦的結婚用品,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雖然未進門的媳婦並非自己所選,卻是父母對自己成家立業的心血和期盼。
他之所以順從接受著父母的安排,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的。既然娶親是人生必做的大事,那還是隧了父母的心願吧。一是慰籍老人家的心,希望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父母能多一個生活上的幫手;二是疲於奔波的自己,精疲力竭之時,也能有一個安定的小窩。。。。。。而今,已做好了心裏準備迎娶新娘的他,卻在這婚期臨近的當口,接到了回調前線的命令。
造化弄人啊!眼望著這錦團花簇,一屋子喜慶的婚房,無聲的淚,早已經流成了行。。。。。。
“本是花轎迎嬋娟,平空驚雷調令先。茫茫金陵漫漫路,怎慰高堂淚眼穿?”
三天後的早晨,盡力安撫下親人的沈金貴,重著戎裝,默默地出了家門。。。。。。躍馬而行的他,已沒有勇氣再回首父母,強忍著心裏的攪痛,悄悄走出了身後那一雙雙,難舍難離,盈滿了淚水的眼睛。
奉令而返的沈金貴,打馬駛向指定的第一站曲阜。未及到達,遠遠就看到了曲阜上空,火紅的解放軍軍旗迎風招展著。他未敢做任何停留,悄悄繞道小路,向著徐州方向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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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金貴上路的當天,沈守文夫婦就按著他的吩咐,請媒婆向柳家說明了緣由,退掉了婚事。沒過多久,隨著國共兩黨爭奪泰安城的戰火重燃,已逐占上風的人民解放軍隊伍,也再次開進了沈家堡所在的縣城。
獲知此信的沈守文,又開始心驚肉跳,惶惶不安了起來。昔日被揪鬥的恐怖場景,一幕幕重新出現在眼前。。。。。。他害怕極了!深知身為沈家長子的自己,在這即將一統的人民政府的土地上,又將成為他們首要改造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