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的金色絹紙上用墨跡寫著一個陌生的名字—李克讓,然而簡方跟他說,這就是他自己!
劉馳馳,李克讓。李克讓,劉馳馳,新晉敕封的金吾衛將軍。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就像一場自己不曾預料到的預謀。
是福?是禍?
劉馳馳被內心閃過的一個不詳預感震懾到,猝然間他變得有些焦慮。
他一把拽住簡方胳膊,目光一緊問道: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馳馳惶惶的眼神讓簡方有些始料未及,說話都打了結巴:
“兄.....兄弟,你嚇我一跳,你這反應有些奇怪啊。”
“有何奇怪的?”
“你小子封官蔭爵不是該當興奮喜極乃至癲狂才對?那有你這樣一臉沮樣的,像觸了多大的黴頭。”
簡方確實不懂。
“喜極癲狂?”劉馳馳一臉苦笑:
“簡大哥你就別捉弄我了,快告訴我怎麼回事,我怎好端端給當今的朝廷瞄上了?”
“瞄上是個什麼話?對誰而言,這天上掉下來的至尊榮耀到哪找去?”簡方瞟他一眼,這才徐徐道:
“要說你這三品金吾衛之職,還是將軍花了大力氣從皇帝那裏幫你硬討過來的。”
“你是說我大哥李克用?”
簡方點了點頭:
“除了大將軍,誰還會有這大的膽!你可知,冒用當今皇室宗姓給無關人等起名可是罪當誅門的大罪。”
劉馳馳聽他越說越玄乎,更覺得此事不簡單,遂語氣愈發著急:
“到底怎麼回事?”
簡方頓了頓,突作麵色為難道:
“這個......還是算了,我還是不說為妙,主公再三叮囑過我此事當絕少人知道為好。”
劉馳馳不明白他這話說一半突然不說的用意,隻好伸手一把將他拽至一旁,冷著臉小聲道:
“我是你主公的結義兄弟,此事又關乎到我本人,你如何不能讓我知道?”
見他較起真來,簡方這才緩了語氣:
“好好,我講與你聽就是,不過有一事我須得再提醒你。”
劉馳馳不說話隻看著他。
簡方一臉認真:
“從今往後,你人前再不得以劉馳馳自稱,更不得提及你的從前身份。你須得牢牢記得,你姓李名克讓,是我大唐節度使李克用之嫡親兄弟。明白否?”
劉馳馳恍了恍神,無奈之下點頭:
“你說吧!”
簡方思忖著背手轉了半天,這才說出一段今早發生在皇城裏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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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清晨的皇城,大小的殿脊如同群峰般層巒羅織。獸角銅鈴、漢白玉的燈龕以及綿延的牆裙上還沾染著入秋後的新露,可晨曦已經早早逼透了南牆。
當簡方以副將身份陪同將軍李克用步過廣場跨入太極殿的時候,兩旁的文武群臣已盡數羅列齊整,一個個莊嚴肅垂地站立在中線兩側。
出於軍務之故,簡方這些年沒少出入過長安皇城,然而上殿麵君這還是他平生第一遭,所以自打踏入大殿那一刻起,他還是有些忐忑了。
長毯頂端的台階上方,寬大的紅木龍椅被保養得紅黑發亮,上麵鋪著耀眼的整幅黃緞。一名身著龍紋新袍的少年端坐其上,神態裏卻有些不近年紀的頹萎。
他是皇帝李儇,大唐帝國的第十八世新君。
可他確是少年,立秋日前剛過了十三歲的聖辰。
此刻他正盯著青銅的獸首香爐愣愣走神,那樣子就像個被一早拖起還未完全晨醒的少年。
簡方隨將軍李克用拜跪於地三叩頓首,隨後自覺挪膝後撤到了李克用身後,讓全場目光緩緩聚齊到自己將軍身上。
這過程無人說話,所以皇帝李儇還不曾有所反應。
寂靜的大殿上有人幹聲咳嗽了兩聲。簡方注意到那是龍椅左側一個穿著錦袍的宦人。他的手攏在袖籠裏,麵似蒼老,可窩在皺褶裏的眼睛卻如是鷹鷲一般發亮有神。
麵前的龍涎香在咳聲裏矮斷了一截,皇帝李儇回過神來朝那宦人方向問道:
“呃,阿父,這就散朝了嗎?”
簡方頓時明白,原來這老宦人就是田令孜,皇城長安十萬神策軍的實際掌控者。
他注意到這姓田的宦人低眉瞅了皇帝一眼,然後朝前挪了一步道:
“皇上稍安,我叫馬球隊在後宮園子候著呢。”
眾臣隊列裏走出一人,執長芴行拱禮道:
“皇上,今臣奉旨行詔已將雲州捉拿使李克用將軍喚返至京城,此刻已在殿上。”
那人說著話將身後的李克用讓顯了出來。
李克用隨聲再拜:
“臣,雲州捉拿李克用奉旨回京,叩見皇上。”
說話的人溫儒微須,本就立在群臣首列。簡方當然認得,他是當今大唐的朝中首宰鄭畋。鄭畋和沙陀軍素有交情,此番將軍回京就是他代旨行的詔。
“李克用?!”
少年皇帝神色變了變,這名字他從眾臣口中絕沒少聽過。
鄭畋繼續接話道:
“皇上多日前剛簽下對沙陀部的嘉賞令,臣就派人星夜兼程將李將軍請至京城來了。"
"嘉賞令?這個?"李儇一臉犯著糊塗,轉頭望了望身側的老宦人田令孜。
田令孜沉頓了一下,接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