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精沒有看躺在地上的鍾鳴,很優雅地鼓了兩下掌,說:“好一式‘臨清潭腿’,力達五髒而不傷人,這又不是譚腿所能及的。鍾鳴,你應該向周先生道謝,如果不是他腳下留情,你不止斷腿,連五髒都沒一樣保得住。”
鍾鳴用惡毒的目光盯著周易,不出聲。
周易衝他一笑,說:“鍾先生,得罪了,二十分鍾後您就能行動自如。我一直以為,拳擊和中國武術在實戰上不在同一個層次,您可能也看過美國拳擊高手和中國散手冠軍們前一段的電視對抗賽吧?無一勝績。所以鍾先生大可不必耿耿於懷。”
鍾鳴吐出一口氣。
古精道:“周先生真是身懷絕技,而且又能料敵先機,知道阿鳴下盤是弱點,一擊而中,力道又拿捏得這麼好。”
周易看著古精,說:“古老板是在想,我是不是也知道您的武功路數了,對麼?”
古精怪笑一聲,說:“看出來和能破解是兩碼事。”說著,原本安坐在沙發上的他倏然靈貓般躍起,右手當頭罩下,周易知道他手上功夫的厲害,隻要碰到一點兒就會皮開肉綻,所以不用手去抵擋,而是用左肘部護住頭,硬吃他一爪,右手四指屈起,抵在古精鐵板一樣的胸口上,然後屈起的四個手指指節忽然急速伸展開,彈擊在古精胸膛上,古精按在他肘上的右手一鬆,倏然又飛回座位上。不過,他黧黑的臉變得有些發白。
古精迅速一呼一吸換了口氣,緩緩說:“‘鐵指寸勁’,你這年輕人居然會這種破鐵布杉的功夫,不可思議。”
周易似乎一擊得手,不過臉上毫無得意之色,他警覺地盯著古精從始至終插在左口袋裏的手,他不知道,如果那隻手拿出來,自己是否能抵擋得住。
古精眼中神光一聚,慢慢站起身,周易全神戒備。
敲門聲。
不徐不疾、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周易敏感地發現古精全身的肌肉一鬆,本來這是個絕佳的出擊時刻,不過周易一動不動。
古精緩步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的人,周易認識——幾天前,兩人在鷺島的貴賓五號房一起解過卦,找到了一本護照——高島。
見到周易,高島也很詫異,不過看得出,見到周易讓他高興。
古精叫了一聲:“高島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高島悠然一笑,說:“有一句形容法國人對咖啡酷愛的名言這麼說:我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如果挪用過來形容古精君,那就是‘我不在夜總會,就在去夜總會的路上’。既然你沒在路上,那就在夜總會裏。至於為什麼猜出是這家……因為這家時常會有所謂明星來串場,有時我也會來碰碰運氣。”
古精搖頭,用很失望的聲音說:“我從昨晚到這裏,連著挑了十二個女人,雖然有的外形還過得去,可是一點文化都沒有!中國古代的青樓女子,都至少粗通吹拉彈唱詩詞歌賦,可這些蠢女人,空長了一副好皮囊,肚子裏全是草包,連柳永和周邦彥這樣的歡場名家的詞都不知道!”
高島放聲大笑,指著古精說:“我以為我的要求就夠高了,你居然——古精君,就是日本,真正地道的藝妓也不多了。”
古精似乎很委屈地說:“所以我才到中國來、到上海這個大都市來,可惜——不過,第十三個,終於讓我滿意了!”
高島有些意外,問:“誰啊?”
古精轉身,指著袁姍,說:“她!東方大學的高材生,在東京大學留學過,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連我們日本的俳句名篇都能倒背如流!”
周易也是一驚:古精居然是個日本人。怪不得袁姍的文學素養那麼高,原來是東方大學畢業的,但袁姍為什麼沒對自己說過呢?
高島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鍾鳴,似乎明白了點什麼,有點幸災樂禍問鍾鳴:“招惹人家周先生了吧?吃虧了吧?”
鍾鳴此時已經並無大礙,慢慢爬起身,說:“高島先生,原來您認識這小子!”
高島點頭,說:“周先生是高人,也是我的朋友,以後你少打擾他。”
高島說這話時語氣雖然不重,但聽在鍾鳴耳朵裏卻有如重錘,他臉上變色,連聲答應。
周易頗感奇怪,心想這高島什麼來頭?鍾鳴對古精都沒有那麼言聽計從,卻被他一句話嚇成這樣。周易也開口了:“高島先生,這完全是誤會,剛才和鍾先生切磋了一下拳腳,鍾先生的拳擊功底讓人欽佩。”周易說這話時臉上並沒有嘲弄之意,鍾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恨意不再那麼濃了,畢竟周易剛才沒真的傷他,如今又給他台階下,他也是江湖中混的,知道深淺。
高島又上下打量著袁姍,說:“嗯,古精君,還別說,你真有眼力,就衝她這份氣質,給個明星都不換。”
周易眼珠一轉,攬住袁姍,對她說:“姍姍你聽,高島先生誇你呢,證明我眼光也不錯啊。”
袁姍會意,扭捏地打了他一下,把頭靠在他肩上。
高島醒悟過來,轉頭對古精說:“古精君,這位周先生,是我新近結識的好朋友,可能你們之間有誤會,你看能不能給我個薄麵……”
古精眼睛掃過周易和袁姍,然後垂下眼簾,說:“你高島君話都說出來了,還讓我怎麼說?”
高島打個哈哈,說:“古精君這是答應了?作為補償,今晚我請客,帶你到徐家彙的帝花皇宮,那裏一定有你中意的高素質美女,連碩士生都有呢。”
周易近前,和高島握手,說:“高島先生,謝謝您,我們可以走了麼?”
高島忽然神秘地把頭湊近周易耳邊,說:“周先生把抓到的兩個竊賊放走了是不是?”周易一驚,不知高島何以知道此事。
高島怕怕他肩膀,說:“你有你的斷卦絕活兒,我也有我的。”說罷又是神秘一笑,問:“一起去帝花皇宮坐坐吧,還想和你多聊聊。”
周易故意向他擠眉弄眼,偷偷指指身後的袁姍,高島恍然大悟,敲著自己的腦袋說:“瞧我!當我什麼都沒說啊,改天請你和你女朋友吃飯。”
周易不願再耽擱,拉著袁姍的手,快步出門下樓,無意中一回頭,卻看見袁姍無聲無息中淚流滿麵,周易頓起憐惜之心,用袖子幫她擦了擦臉,說:“都過去了,沒事了。”
袁姍從台階上向下一步,撲進周易懷中,大聲哭了起來。周易手足無措,笨拙地拍著她的背,說:“袁姐別哭。”一時間,周易不知該怎麼安慰袁姍,因為剛才可以看出,袁姍此人背景複雜,自己不能亂說話。
袁姍抽噎著說:“怎麼不叫‘姍姍’了。”
周易立刻妥協:“好好,姍姍姍姍,你別哭了。”這時兩個女服務員從周易身側樓梯經過,都掩口輕笑,周易好不尷尬。袁姍卻示威似的又將周易抱緊了些,說:“周周,我頭暈,你送我到車上。”
周易和袁姍半擁下樓,來到後麵停車場袁姍的本田雅閣邊。被外麵的冷風一吹,周易酒勁兒上湧,頭也變得暈暈乎乎的。本來那一大杯人頭馬應該不算什麼,可能是喝急了,再加上剛才兩次動手,加速了酒的循環。周易從袁姍手提包裏摸出車鑰匙,打開了車門,不放心地說:“姍-姍,你喝太多了,還是打車回去吧。不然被交警抓到就慘了。”
袁姍眯著眼,醉態可掬,嬌憨地說:“姍姍是美女,警察叔叔……不會抓的。”
周易忍不住笑,說:“是!‘姍姍是美女’,可你這樣開車,不遇到警察也會出事。”
袁姍嘻嘻笑著,關上車門,說:“那周周送我回家我就不開車了。”
周易歎氣,說:“送佛送到西。再說你這樣子,還不被出租車司機給拐賣了!”
兩人上了一輛強生出租車,周易問袁姍:“你家住在北蔡哪裏?”
袁姍搖頭,說:“師傅,你去陸家嘴鬆林路別墅區,到了我給你指路。”
周易心中疑惑,心想那裏可是著名的富人區,袁姍上次不是說她家在北蔡麼。不過周易並沒有問。
在袁姍的指引下,車一直開到了一棟二層別墅前。周易付了車資,扶袁姍下車,又根據袁姍的指引,從她包內拿出別墅大門的鑰匙,開門,進入。顯然,別墅內沒有人。別墅第一層的陳設並不奢華,普普通通。袁姍很隨意地把鞋甩在地上,光腳踩著毛毯到鞋架邊,拿了一雙新拖鞋,擺在周易腳前。
周易躊躇道:“袁……姍姍,既然你到家了,我也該回去了。”
袁姍似嗔非嗔地望著他,說:“我什麼時候改名字了?到年末了,是不是要多招幾個人儲備起來啊?”
周易驚訝於她的料事如神,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袁姍衝著地上的拖鞋一努嘴,周易乖乖地脫了皮鞋,換上拖鞋。
袁姍拉過周易的手,說:“周周,上樓,給你開開眼界。”周易給她牽著手,一步步走上二樓。袁姍重重地推開門,回頭對周易“噓”了一聲,說:“周周乖,在這裏等姍姍一會兒。”門關上。周易剛才一瞥之間,隻發現房間內燈光幽暗。